直到馬車停下來,對麵那個青年都沒有再說話。當然,作為一個被銀子買來且目前用途甚至還有點兒不明的“貨物”,蘇乩也沒有主動說話。


    於是兩人就這麽沉默相對,一直到馬車停下,外麵趕車的人在車轅上輕輕敲了一下。


    蘇乩仍舊是眼睛被蒙著的狀態,唯一的被解開的隻有腳上的繩子,這大概是為了讓她被帶走時更方便一些。


    蘇乩心裏尋思著,然後試探著被那人推著從馬車上跳了下去,然後站在那裏開始發呆。


    她呆了沒多長時間,就又被另外一個人接手了。


    蘇乩:“……”


    ——突然有點兒好奇這波人的身份了。不過是個買了個美人(……)都這麽謹慎,真是讓人不得不探究一下他們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麽。


    不同於和她一起坐馬車過來那人的安靜,新來的這個人人設大概是那種長袖善舞的類型。


    他上來也是先將蘇乩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非常坦誠又讚歎的將蘇乩的美色誇讚了一波,哦,其中還引用了詩經中的句子,令蘇乩覺得微妙的是那句詩經原文雖然沒說描述的美人是男是女,但普羅大眾一般都是默認用它來形容女性,這會兒那人自然而然的用它來形容了蘇乩,這讓蘇乩都有些懷疑自己的偽裝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被人看穿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畢竟蘇乩的偽裝不僅僅是用人類所知的技術,而是結合了神仙手段,一般的普通人是決計看不出端倪的。


    ——那隻能說這人大概是個帶預言家(?)了。


    蘇乩心裏天馬行空的亂想著,那人讚歎了一番,又頗有些憐惜的表示,這樣的美人,怎麽能這麽粗暴的對待?


    於是幹脆利落的將蘇乩眼睛上的黑布取了下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這人也不禁怔了一下。


    這是一個看起來稍顯瘦弱的中年人。個子不高不低,身形極其瘦削,一張臉上打眼一看都看不到什麽肉,顴骨高高的凸起,看著人的眼神卻微妙還挺和善。


    蘇乩和他對視了幾秒鍾,那人迴了神,眼睛霎時間越發明亮起來,大聲讚歎道:“好!好!真是太好了!”


    他迴頭朝帶蘇乩過來的青年投過去一個讚賞的眼神,毫不吝嗇的也同樣給了他一連串的誇獎,然後就迫不及待的將蘇乩帶了進去。


    這個院子裝飾頗為雅致,可以看出來主人應該是個挺有情趣的人,裏麵的花花草草也都被打理的很好,就是被修剪成了統一的形狀,讓蘇乩看著就覺得微妙的有些不適。


    中年人態度很好的對蘇乩進行的安撫,一開口就是我們沒有什麽惡意啊,什麽帶你過來其實是來享福的啊,什麽你看你落在那誰誰手中肯定得不到什麽好,被他看上是你的幸運啊之類的。


    聽他一波舌燦蓮花,蘇乩真是差點兒就信了他的邪。


    不過不管心裏怎麽想,她麵上還是隨著中年人的話做出了合適的表情,而那中年人觀察著她的反應,心裏就不禁越發的滿意起來。


    注意到蘇乩的目光在院子裏的花草上多看了兩眼,他頗有些自得的道:“這庭院的擺設可還能入得了公子的眼?”


    ——他沒問蘇乩的名字,也沒將自己的姿態擺的特別高,甚至於稱唿蘇乩的時候也是相當有禮的稱唿為“公子”。


    說實在的,對方這樣的表現,以蘇乩給自己立出來的人設反應的話,是應該對這人生不出什麽惡感的。


    蘇乩心裏想著,然後麵上露出一個略有些羞澀的笑出來,順著對方的話將這庭院誇獎了幾句。


    以及,順便說一下,中年人雖然有將蘇乩眼睛上的黑布取下來,但卻並沒有取下她被綁在身後雙手上的繩子,至於原因的話……


    蘇乩猜測是因為先前那人有和他低聲交待了蘇乩其實手上有些功夫這一事實。


    雖然先前那青年人有給蘇乩喂了不知名的蠱,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點青年卻並沒有全盤告訴中年人,隻是單純的轉述了他買蘇乩時賣家說的話,對於馬車上的事情他一句也沒有提。


    不得不說,蘇乩時越發的好奇了。


    到了房間,中年人態度很好的表示蘇乩以後就住在這個房間裏了,然後就施施然離開,全程對蘇乩被綁住的手視若無睹。


    蘇乩:“……”


    不過蘇乩還沒有鬱悶多長時間,就有人推門進來了。


    進來的是個似乎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的還挺可愛,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看起來是那種比較天真爛漫的類型。


    她進來的時候,蘇乩正百無聊賴的站在窗前,思考著要不要將繩子弄斷了看一下外麵的情況,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她自然而言的迴頭看過去,然後就聽到小姑娘嘴裏“呀”的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唿。


    蘇乩歪了歪腦袋,小姑娘驚唿完了,看清了蘇乩一張臉,又是輕輕的“啊”了一聲,嘴裏喃喃的道:“你生的真好看。”


    直到蘇乩被她那反應逗的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小姑娘才反應過來,臉刷的一下紅了,有些慌亂的低下頭,又很快抬起來,連忙上前將她被束縛在身後的雙手解放了出來,然後小聲道:“我叫滿月,以後就跟著公子了。”


    蘇乩用了三秒鍾的時間思考了一下小姑娘說的“跟著公子”是個什麽意思,然後隨意的“唔”了一聲,禮尚往來的迴道:“蘇乩。”


    小姑娘傻乎乎的眨了眨眼睛,並沒有立刻就明白蘇乩的意思,不過眼看著蘇乩將手腕活動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推開了窗戶,她也就沒有再深究什麽,就殷切的搶在蘇乩前麵將窗戶撐起來,這才轉頭朝她露出一個分外燦爛的笑出來:


    “這樣的事情公子盡管吩咐我來做就是了。”


    蘇乩:“……”


    蘇乩將目光落在小姑娘才堪堪到自己肩膀的身高上,對她這話不可置否,就倚在窗邊觀察起外麵的情況來。


    其實外麵也沒有什麽可觀察的。


    她進來時並沒有被捂著眼睛,所以一路上也看的清楚,這是個普通的三進的院子,不大不小,畫風偏向於那種小橋流水的雅致畫風,疊石理水,亭榭廊檻,宛轉其間,不過花園裏種的卻是一些北方的植物,讓人一時之間都分不出這裏真正的地理位置了。


    她倚在窗邊看了一會兒,那個叫滿月的小姑娘就悄無聲息的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安安靜靜的,蘇乩無意間一迴頭,就發現小姑娘一雙眼睛分外明亮。


    蘇乩:“……”


    她默默地和小姑娘對視了幾秒鍾,小姑娘臉又忍不住紅了一下,到底沒忍住問了一句:“……蘇乩是公子的名諱嗎?”


    蘇乩:“…嗯。”


    蘇乩也是沒想到這小姑娘反射弧這麽長的,都過了好幾分鍾了,才問。不過這樣無關緊要的問題,反正她現在也沒事,和小姑娘說說話也是可以的。


    這樣想著,她就笑了一下,然後在小姑娘因為知道了蘇乩的名字而顯得有些惶恐又興奮的情況下,和她玩起了問答遊戲。


    不得不說,那個一看就滴水不漏的中年人能將滿月小姑娘派過來,那心裏自然是有成算的,果不其然,入離職問了一通,小姑娘其實什麽有價值的事情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這個中年人並不是這宅子真正的主人。


    嗯,怎麽說呢,至於這一點,蘇乩真是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畢竟那中年人一路上和蘇乩說話時都沒露出半點兒破綻,不至於這會兒能想不到蘇乩會和小姑娘套話這種事。


    早有預料的事,蘇乩也不覺得失望,反而饒有興致的逗起了小姑娘。


    滿月小姑娘大概是那種隻要不是真的窮兇極惡,相處了就絕對不會覺得討厭的存在。她雖然性子比較天真爛漫,但被調→教的十分知理,說話做事很有分寸,察言觀色也很有一套,反正蘇乩覺得和小姑娘交流是一件還挺令人愉悅的事情。


    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的時候,蘇乩無意間一抬頭,就看見那個送自己過來的青年人正站在不遠處,直直的看著這邊。


    青年將目光落在窗邊那人的臉上,一時之間有些發怔。


    少年生的極好,這一點他在初次見麵的時候就知道了,可是當他看見少年倚在窗邊,目光專注的看著站在他身前的小姑娘,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這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少年笑起來的模樣還能更美。


    他怔了一會兒,心裏難以控製的生出些許嫉妒的情緒出來。


    他想,明明一路上都沒什麽表情,卻又為何對著一個黃毛丫頭笑的那般開心,難道他還比不上一個黃毛丫頭嗎?


    青年這樣想著,猝不及防的,微笑著的少年無意間轉了過來,他毫無準備的對上了少年尤帶著笑意的眼睛。


    青年:“!!!”


    對視了幾秒鍾,少年眼中的笑意很快就收斂起來,青年能夠發現他遲疑了一下,然後勾了勾唇角,朝著自己微微的點了點頭。


    盡管這個笑容裏充滿了疏離,完全就是那種對待陌生人的、禮貌性的微笑,可青年在看到這個微笑的時候,心裏還是難以抑製的產生了一種滿足感,他下意識的就想迴一個分外溫柔的微笑。


    結果還不等他將唇角翹起,少年就已經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視線。


    青年:“……”


    #失望jpg.#


    他站在原地,猶豫了幾秒鍾,終究還是沒忍住向著那邊走過去。


    過去後,他也不進房間,就站在窗戶外麵,隔著窗戶和蘇乩說話:“你可還住的習慣?”


    蘇乩:“……”


    蘇乩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梢,頓了一下之後,才道:“還行。”


    ——講道理,她在這房子待了不到一個時辰,還不至於有什麽習慣不習慣的問題。


    青年大概是也意識到了自己這個問題的不靠譜,尷尬的移了一下視線,滿月小姑娘見過他,所以這會兒正在向他問好,雖然青年挺不習慣蘇乩對這個小姑娘笑的那麽溫柔,但不得不說這一刻小姑娘的問好還是拯救了一下他的尷尬,所以他和善的朝小姑娘點了點頭,吩咐道:“你先下去啊,我和……”


    青年頓了一下,有些惱怒的發現直到這會兒,自己竟然還不知道少年的名字,心裏想著一會兒一定要問一下少年的名字,然後也可以告訴少年自己的名字,但在滿月的注視下,他也隻能含糊的接著道:“和他說一會兒。”


    滿月看了蘇乩一眼,見蘇乩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就脆脆的應了一聲,然後退了出去。


    等到滿月離開,青年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然而當他意識到如今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並且少年那一雙明亮又清澈的不含一點兒雜質的眼睛正在注視著自己的時候,他情不自禁的又開始緊張起來。


    他想,其實他平時不是這樣的,怎麽偏生今天就跟個毛頭小子一樣,實在太不得體了。


    不過他也是個有深度的人,雖然心裏各種想法根本停不下來,但其實表麵上,除了最初說錯了話而略微有些尷尬之外,之後臉上就一直是那種溫文爾雅的微笑,根本看不出來他心裏在想著什麽。


    所以盡管心裏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根本冷靜不下來,但是他麵上還是可以做到若無其事的和蘇乩說話。


    嗯,並順便向蘇乩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青年姓張,字元辰,是這府上主人的幕僚。


    順便說一下,他其實也是才成為幕僚的,在此之前,他在此間主人麵前其實並沒有什麽存在感,以及正因為並沒有存在感,他才試圖劍走偏鋒,弄來了蘇乩。


    又從他在馬車上給蘇乩喂了藥但在之後卻對此絕口不提這件事來看,他成為幕僚的目的大概也並不單純。


    不過這個和蘇乩其實並沒有什麽關係,她如今還願意好聲好氣的和這青年說話完全是一方麵這青年身上竟然有那麽一些運道,另一方麵她對於不熟悉的知識其實向來都保持著十分的好奇心,而這裏引起她好奇心的,就是馬車上張元辰喂給她都那個藥丸。


    她隻知道那並不是單純的毒藥,而是在江湖傳聞中神秘又陰毒的蠱蟲,再多的,就要看她接下來的研究了。


    這樣想著,蘇乩朝著張元辰微微一笑,分外和善的和他交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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