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乩覺得她這個很正常。


    傅小姐本來就和董永隻有一麵之緣,說感情能有多深……蘇乩是想象不來的。


    她就覺得,小姑娘能有這心思和家裏人鬧別扭想東想西,純粹就是閑的,找點事兒做,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忘了。


    事實上在轉移了注意力之後,傅小姐的反應也正如蘇乩想象的那樣,甚至這會兒蘇乩提起董永,傅小姐都懵了一下。


    懵完了之後她下意識就想反駁:“那如何能一樣?”


    蘇乩含笑看她:“如何不一樣?”


    傅小姐:“……”


    傅小姐張口了張口,說不出話。


    她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但是她心裏很明白,蘇乩和董永是不一樣的。


    她和董永隻是擦肩而過,和蘇乩卻是真真切切的相處了月餘……


    “這如何能一樣麽?”


    傅小姐有些著急的盯著蘇乩的眼睛,喃喃低語,可真要她怎麽不一樣了,她卻又說不出來了。


    蘇乩瞧著她,心裏就軟了一下。


    ——然而她總是要走的,不是現在,也是未來的某個時刻。


    蘇乩覺得自己仿佛已經習慣了旅行,這樣的習慣就好像她永遠也不會在某個地方停留一樣。


    她下意識笑了一聲,心想,這樣也挺好的。


    智腦聽到她這話,忍不住想,是挺好的,無論什麽時候,隻有自己和蘇乩是永遠也不會分開的。


    這樣很好。


    蘇乩到底是離開了傅府,臨走時傅老爺傅夫人都很不舍,傅小姐更是哭唧唧給她塞了許多行李,用的上用不上的,隻要小姑娘覺得好,她就全裝起來。


    真是幸虧蘇乩有袖裏乾坤可以裝東西,不然這整整一馬車的東西讓她這麽一個“弱女子”帶著,豈不是自找麻煩麽。


    對於這個問題傅老爺末了還提了一句,不過蘇乩麵不改色徒手將那一大堆東西輕輕鬆鬆提上馬車之後,傅老爺就沒再說什麽了。


    蘇乩順利的離開了傅府。


    實際上,她離開傅府之後並沒有立刻就離開這個城市,反而是去了那個一直“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董永的村子裏。


    不為別的,就是她微妙的預感到自己在董永那裏會看到非常有趣的東西。


    於是蘇乩在沒人的地方將馬車上的東西用袖裏乾坤裝了,又隨手撿了一塊石頭變成大漢的樣子做馬夫,就架著馬車向董家村子去了。


    還沒到村子,蘇乩不自覺就眯起了眼睛,她手指在撥在前麵的幾縷兒頭發上卷了一下,問智腦:“那邊籠罩那一片的是仙氣嗎?”


    說的是疑問句,然而確實非常肯定的語氣,智腦掃描鑒定了一下,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沒錯。”


    蘇乩將嘴角微微翹了翹,心想,自己的預感確實是沒錯的。


    ——果然很有趣。


    仙氣為什麽會出現在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村子裏,她可是上上下下都沒看出來這個村子哪裏有什麽靈氣能讓仙氣降臨的。


    她心裏有一搭沒一搭想著,石頭人架著馬車緩緩的靠近了村子。


    近了之後,蘇乩才發現,散發出仙氣的地方是距整個村落有些距離的院落。


    實不相瞞,那院落脫離整個村子本來就看著很是違和,現如今又氤氳著仙氣,看著就更加的令人奇怪了。


    蘇乩盯著那院子笑了一聲,朝石頭人道:“走,去那一戶人家問問能不能歇歇腳。”


    石頭人慢吞吞應了一聲,控製著馬車像那邊駛去。


    湊近後可以看到,院子裏圈著一片菜地,一個青年正在菜地裏不知道是在捉蟲還是施肥什麽的,蘇乩讓石頭人過去敲了敲門,那青年直起身看過來,蘇乩心裏頓時生出些許微妙的意味。


    平心而論,這青年容貌煞是俊俏,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因為是在菜地裏,因而褲腳極袖子都往上卷了卷,然而即便是這樣,當他直起身子看過來的時候,給人的第一感覺仍舊是書生氣滿滿。


    蘇乩心裏笑了一聲,道:“總不會這麽巧,這就是董永家了吧。”


    智腦想了想:“可能性很大。”


    根據傅小姐的形容以及蘇乩所見所聞這個城市的顏值水平,眼前這青年是董永的可能性確實很大。


    就在蘇乩和智腦說話的功夫,石頭人已經按照蘇乩的意思和董永溝通了一番,得知蘇乩路過這裏但眼看著天色已晚,想找一戶人家借宿的時候,董永笑的有些靦腆且不好意思的應了。


    雖然石頭人和董永的對話蘇乩可以聽到,但石頭人還是過來到馬車邊和蘇乩說了一聲,然後蘇乩才掀了簾子,從馬車裏出來。


    她在地上站定,朝董永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董永有些詫異的睜大了眼睛,然後微微移開視線,嘴裏說了幾句家中簡陋之類的話便帶著蘇乩和石頭人穿過院子向屋子那邊走去。


    要到的時候,董永叫了一聲“娘子”,側間的房子裏就有一個嬌嬌俏俏的女聲應了一聲,然後就是輕巧的腳步聲漸行漸近,直至掛在門上竹簾子被掀開,一個紫衣的少女俏生生立在門邊,嘴裏笑盈盈喊了一聲:“董郎。”


    她這邊話音剛落,餘光裏掃到蘇乩,霎時間大吃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脫口而出道:“蘇……”


    蘇乩將食指豎起來放在嘴角,輕輕噓了一聲。


    她沒有道號,天庭眾人稱唿她時敬稱一句“蘇仙尊”。


    毫無疑問,眼前這少女正是天庭中人,說起來,還是王母手下最受寵的七個仙女之一。


    蘇乩上下將這紫衣的少女打量了一番,眼神不覺就有些微妙,她猶疑了一下,問道:“你…有喜了?”


    紫衣少女:“!!!”


    董永:“!!!”


    兩個人顯而易見被蘇乩這一句話驚到了,原本因為這突然出現的少女和自家娘子形容有幾分熟稔而心中不安的董永瞬間將對蘇乩身份的疑惑拋到腦後,在原地呆滯了幾秒鍾後趕緊上前將紫衣少女扶著,嘴裏緊張道:


    “娘子你有喜了怎麽不告訴我?快進去歇一歇……”


    紫衣少女被董永扶進去坐下了,才懵懵的迴一句:“我,我也不知道啊。”


    不過她倒是並沒有懷疑蘇乩話中的真實性,畢竟就蘇乩的身份而言,就算沒懷孕,當蘇乩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她也一定懷上了。


    蘇乩默默看著董永將少女扶進去坐下,又是遞水又是自責,說自己都沒注意這些事情,又說家裏窮的讓娘子有孕在身還要織布。


    紫衣姑娘就帶著溫柔的笑容看他忙來忙去,嘴裏是不是應一聲安撫著顯然有些緊張的董永。


    蘇乩就:“……”


    她站在門口看著那一男一女旁若無人的交流,好一會兒,幽幽的對智腦道:“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突然生出一種飽腹感呢。”


    智腦:“……”


    智腦也是被蘇乩這突如其來的冷笑話鎮在了原地——這個梗是蘇乩前兩天才和智腦看了一個不知道哪個世界收錄的話本子裏麵的梗,因而蘇乩一提智腦就知道她說的是什麽,霎時間心情就略有些微妙。


    紫衣姑娘也是一時間被蘇乩爆出來的消息給震驚到了,迴過神來後很快意識到蘇乩還在門外站著,又有些無措的想要站起來,然後被蘇乩和董永同步製止住了動作。


    蘇乩抬腳跨進門中並自然而言的坐在了小七對麵,繼而朝她點了點下巴道:“手伸出來。”


    小七不是很懂這位在天庭中身份最為神秘的仙尊要幹什麽,不過她還是非常乖巧的將手伸了出來,雖然在這個過程中她心中相當惴惴不安。


    倒是董永並不知道蘇乩身份,反而能更淡定一些,聽蘇乩這麽一說就下意識道:“這位姑娘會醫術?”


    他說時蘇乩已經將手指搭在小七手腕上了,聞言就矜持的瞟了董永一眼,頷首道:“略通一二。”


    董永就有些緊張的盯著蘇乩的動作,期待著她能說出什麽來。


    蘇乩確實在醫術方麵挺擅長的,要追溯起來還是商朝那陣兒。帝辛被某聖人陰了一把,肉身當場作廢,蘇乩就為了照顧帝辛那破財肉身而在智腦那裏學了醫術入門,後來又在四處遊曆的過程中將醫術修煉加實踐的越發精湛。


    她這會兒摸了摸小七的脈——其實也是有點兒好奇神仙和凡人結合,孕育子嗣的脈象和普通人的脈象有什麽區別。


    嗯,親自感受了一下之後蘇乩發現這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麽區別。


    她神態自若的收迴手,道:“確實是喜脈,已孕有三月餘。”


    在場一堆夫妻直接傻在原地沒了反應。


    蘇乩撐著下巴笑盈盈的看著這兩人,心中覺得有趣,也不提醒,就看他們兩個什麽時候能迴神。


    一番驚喜之後,兩人才冷靜下來,董永出去說要弄點兒好的給自家娘子補補身子,於是屋子裏就剩了蘇乩和小七兩人。


    哦,還有一個石頭人。


    眼看著董永的背影消失在院子裏,小七猝不及防起身跪了下去,然後咬著唇看蘇乩,也不說話。


    蘇乩:“……”


    看她這樣子,蘇乩眯了眯眼睛,問道:“你是私自下凡?”


    ——她剛剛並沒有想到這裏,可這會兒看小七這般反應,便也就猜到了。


    聽蘇乩這麽說,小七臉白了一下,將唇瓣咬的嫣紅,依舊沒有說話。


    蘇乩:“……”


    蘇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雖然說吧,她自己和昊天杠成了習慣,可那是因為昊天拿她沒有辦法,她就算再杠,昊天也不會當真把她怎麽樣。


    可小七就不同了。


    她在天庭中被旁人尊稱一句“七公主”,可說到底也不過是王母身邊受寵的仙女而已。


    當初天庭初建,天條都寫的清清楚楚,裏麵就有一條“神仙與凡人不得相戀”,雖然不清楚其中有什麽必要性,但天條就是天條,就連楊戩他母親因此而殞命,楊戩最終也反抗不得。


    蘇乩看著跪在地上臉色越發蒼白的小姑娘,沒說話。


    直到外麵傳來董永開院門的聲音,蘇乩才瞟她一眼,令她起身道:“乩不會多說,你且好自為之。”


    ——以及她剛剛順手看了一下小姑娘和董永的命運線,可當真……不怎麽樣。


    不過她並沒有說出來。


    董永興奮的聲音漸漸接近:“娘子!我在村頭三娘家借了一隻老母雞,三娘聽說你懷孕了,和我說了許多要注意的事情哩。”


    在得到蘇乩準話的那一刻,小七心裏的緊張感霎時間散了不少,又因為蘇乩那一句“好自為之”,她聽著心裏就莫名不安。


    不過即便如此,這會兒聽著董永的話,她麵上還是下意識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上前幾步迎上去口中道:“董郎你慢點,不用這麽緊張,我現在很好。”


    董永將老母雞放好,讀書人的身體在這一頓狂奔之下已然是氣喘籲籲了,聞言他緩了緩,才道:“三娘說女人懷孕可辛苦呢,娘子你快迴去躺著。”


    他這話說出來,才想起來蘇乩還在,又有些赧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蘇乩“嘖”了一聲,心說不曉得小七和董永的孩子有沒有楊戩的資質,若是有的話小七未來或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她心裏尋思,麵上分毫不顯,以一個醫者的身份交代了一下這兩人懷孕的注意事項以及必要的忌口等,想了想,也沒立刻走,反而留了幾天。


    天庭和凡間的時間本來就不對等,實際上蘇乩不能理解天條裏所謂“仙凡不得相戀”這一條的點就在這裏。


    你說在凡間即便走完一生,在天庭算一算最多也就幾十天的樣子,幾十天對於神仙來說當真算不得什麽。


    所以蘇乩就不是很懂天條這個操作規則。


    她這會兒還尋思呢,要不要等什麽時候有時間和天條溝通溝通,讓它把這一條稍微改一改。


    天條嘛,也要學會與時俱進不是?


    是的,天條說起來是昊天所製定的,但實際上就像是蘇乩寫封神榜一樣,需要封神榜自身認可了之後才能真正的寫上去。


    這天條也是如此。


    且天庭建立至今過了這麽多年,連天道都化形了,天條能生出意識也算不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蘇乩就一邊想東想西,一邊圍觀著董永和小七的日常,然後每每覺得自己非常多餘。


    蘇乩:“……”


    ——講道理要不是一時心軟想替小姑娘擋一擋天機,誰願意見天兒的在這吃狗糧啊!


    智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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