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小鎮中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一座戲台上,說書人繪聲繪色講著百萬大軍伐巫蠻的事跡。


    台下的聽客們一個個聚精會神,陷入劇情的輾轉之中不能自拔。


    而此時在台下的一角,一個蓬頭垢麵的小乞兒,靜靜的坐在那裏,默而不語。


    小乞兒年歲不大,也就七八歲的樣子,看上去有些邋遢,身材瘦小,顯得有些營養不良。


    此時他低著頭,嘴唇緊咬,點漆般的眸子中,滿是悲傷之意。


    因為他的父親就是這故事裏百萬將士中的一員,而且還是戰死沙場未能歸的那個。


    他母親在父親走後負擔起家庭的重任,一年多後積勞成疾病倒在床,聽聞父親戰死沙場一時接受不了撒手而去。


    家中那點家產也因為治母親的病花費一空,如今他孤身一人遊走街頭,成為那萬千人中的一小小乞兒。


    他恨,恨這世道不公,他本人是依偎在父母懷中的稚嫩小童,卻因帝王一紙號令,父從軍未能迴,母思憂撒手去。


    使得他隻能在午夜夢中和父母會麵,而雙親的音容相貌,一直在他腦海中久久不去。


    他母親本是大戶之家的千金小姐,父親乃是一山中獵戶,本來毫無交集的兩人,卻因山賊而結識,一段英雄救美的患難故事之下,兩人相知相愛。


    然而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注定會經曆挫折,麵對家人的種種阻礙,敢愛敢恨的母親,衝破了身上的束縛,放棄了那養尊處憂的生活和父親私奔了。


    隱居在這偏遠的城鎮之中,沒過多久就孕育了他,一家三口雖不富裕,但卻過的很溫馨。


    兒時記得最多的是母親抱著他,講述父親一人對戰三十多個山賊的故事。


    說到有勇有謀的父親,帶著其在群山之中將山賊一一殲滅,那時母親的眼神是那麽的溫和,笑容是那麽的甜蜜。


    還記得嚴肅的父親,帶著年幼的他在山中捕獵時,循循教導他那些捕獵技巧。那時父親的臂膀是那麽的厚重,聲音是那麽的豪邁。


    他也記得出征前一天,父母窗前燭光久久未息,他聽到母親的低泣,父親的安慰。


    第二天他跟著母親,目送著父親那略顯沉重的背影越行越遠,這一別卻是永別。


    楚衛,這是父親給他取的名字。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生活在大衛帝國。


    母親卻說他名字,有另外一層的意思,衛國羽翼,如林之盛。


    他當時懵懵懂懂不知何意,可現在想想,突然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諷刺。


    父母都熱愛著這個國家,可這個國家卻讓他家破人亡。


    對於這個國家,他恨不起來,因為這是生他育他的故土。


    可對於當今聖皇,他恨,恨對方打破了自己平靜的生活,讓他失去了父母的寵愛。


    他這些天總想著以後要當麵質問對方:“為什麽,為什麽要發起這一場大戰?”


    可雙方之間的距離,卻又讓楚衛很沉重,那如神龍與螻蟻的差距,讓他感到非常的無力。


    這樣想著,楚衛自嘲一笑,笑自己的弱小,也笑自己的異想天開。


    曲終人散,人群漸漸離去,他也站起身來,拋開了自己那不切實際的幻想。


    摸了摸那近乎餓了近一天的肚子,他不由的歎息了一聲,日子還要過!


    懷著這樣的無奈,楚衛起身向街道中走去。


    今天是趕集之日,到處都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各種販賣,吆喝聲,絡繹不絕。


    可對現在的楚衛來說,卻顯得那麽的格格不入,他現在甚至連光明正大的在街道上行走都不敢。


    因為隻要他站在街道之中,很快就會被人驅趕,斥嗬,遇到脾氣暴戾的,甚至會遭到一頓毒打。


    這種的生活,已經持續了好些天,沒有父母的依偎,他就如浮萍一般,四處遊蕩居無定所,餓到最極處時,甚至會和野狗搶食。


    看著眼前繁華的街道,楚衛的臉色變了又變,腳步踏出去又收了迴來,最後咬咬牙他轉身離去。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也不可能是最後一次,他怕,怕上街乞討以後,會變得像那些乞兒一般,懶懶散散再也沒有自食之力。


    父母一直教導他,做人要靠自己,他相信父母一直在天邊看著自己,他不希望自己成為那墮落如爛泥一般的存在,讓父母失望。


    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楚衛向鎮外走去,他要去看看自己的捕獸陷阱中可有收獲。


    那些東西,都是早年父親留下的,這也是他能夠堅持到今天而不去乞食的原因。


    偏離了官道,走過一條崎嶇的小道,來到一處水波粼粼的小河邊。


    在一番擺弄之後,取出放於水中的竹網,觀察了片刻,他將手探入網中,粗略地摸索了一遍後,除了一些水草枯枝外,隻摸出了幾顆田螺。


    看了看手中的田螺,楚衛不由歎了一口氣:“了勝於無,畢竟還有點肉。”


    隨後目光再次放在竹網之上,不甘心的再次探入其中,這一次他摸索的很仔細,生怕漏過一絲地方。


    摸索間,楚衛突然發出一聲痛唿之聲,手慢慢的抬起,就見手指上吊著一隻大青蟹,正張牙舞爪得揮動四肢。


    楚衛見此不怒反喜,將手慢慢放迴竹網中,另一隻手則不斷向網中潑水,在感覺到蟹鉗鬆開,他更是喜不自勝。


    別看這大青蟹沒什麽肉,但卻有老漁夫在常年收購,雖說隻有一個銅板,但已經可以買個肉包了,若不那麽奢侈的話,能買兩個饅頭。


    昨天他本有機會抓到一隻,可因為粗心大意,直接將竹網翻過來,導致螃蟹跑掉了。


    今天本隻是抱著撞運氣的想法,沒想到還真逮到一隻。


    他興衝衝地拿著網離開了小河邊,在附近尋了一個空曠之地,把大青蟹倒了出來後,之後熟練地將其抓起,隨手在附近扯了根青草,將之綁起。


    拎著大青蟹,楚衛心中說不出的滿足,這種大青蟹以前倒是挺多的,可後來鎮裏的富貴老爺,覺得蟹肉鮮美,故而出高價收購。


    這導致無數人蜂擁而至,到小河邊來捕捉,結果整條小河都遭了殃,基本上所有水產都被一網打盡,最後因沒有好處可撈,這條小河也變得無人問津。


    可對他這樣的孩子來說,卻是剛剛好,他不需要掙錢,隻是要維持自己的溫飽問題,所以這裏成為了他的樂土。


    再次布好網,楚衛興衝衝的跑到老漁夫那裏,先把錢換好。


    他們都是老相識,以前父親還在的時候,也偶爾會到這裏來販賣魚貨,那時這老頭還不錯,見麵時會笑嗬嗬的打招唿。


    可自從得知他家中落魄以後,其臉色立馬就變了,雖不說冷言冷語,但以前的笑意卻是沒有了。


    其實不止這老頭,他家附近的街坊鄰裏也是差不多,遇到他時,都是像躲避瘟神一般。


    他初始時還有些不理解,可後來無意中聽到街坊的對話,也就明白了。


    這些人是怕自己借他們家的銅錢,所以才會對自己避而遠之,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人情世故。


    楚衛雖然年幼,但已將此事看得很透,和老頭錢貨兩清之後,他也不做停留,直徑向鎮子走去。


    一進入鎮子就感覺人聲鼎沸,喧鬧非凡,和鎮外的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離開沒有多久,集市也沒有散去,各種來來往往的人群,叫嗬聲不絕於耳。


    不過這些對楚衛來說,卻是格格不入,他小心翼翼避過人群,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小攤位前。


    老板見了他,麵色毫無變化,直接說要幾個,楚衛聞言隻是默默地掏出一個銅板,老板了然包好兩個饅頭。


    楚衛交了錢,拿起兩個饅頭,隨便找了個角落就吃了起來。


    不是他不想留,而是多次的教訓讓他明白,把食物留在身上,絕對是個錯誤的決定。


    狼吞虎咽的吃完,解決了溫飽問題,楚衛這才再次向鎮外走去。


    他想去看看,山中的捕獸陷阱有沒有收獲,若是有,那明天的溫飽也能解決了。


    可還沒有等他走出多遠,就被幾個人給截住了。


    楚衛看著像自己包圍的人,身子不斷的緊縮著,眼中滿是戒備之色。


    這是一夥橫行於街市之間的乞丐,十分的欺軟怕硬,對他們這些小乞兒非常的不友好。


    為首的男子三十多歲,衣衫襤褸,麵色枯黃,一口大黃牙,說話間隱隱有一股惡臭。


    此時他那雙豆大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楚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楚小子,有錢也不知道孝敬給哥幾個是吧?”


    被幾人圍在中間的楚衛,麵色有些難看,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圍住了,甚至於還因為護食遭過幾次毒打。


    他來時就有些擔憂,可實在是餓的沒辦法,這才鋌而走險來到這裏,本來還想著今天是趕集,他們可能沒時間盯攤,可誰曾想還是被堵住了。


    若不是隻有那家攤位,才給他們這些人賣食物,他也不會多次被人堵。


    不過楚衛也知道,自己的裝扮是多麽的不討喜,到其他攤位飯館遭遇驅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見左右有人看守沒辦法逃脫,楚衛倒也光棍,攤手道“大眼哥,剛才在戲台那裏撿到一文錢,實在餓得慌,這才過來買點東西吃,若是有多餘的銅錢早就上交了。”


    大眼哥眼中滿是狐疑之色,上下打量著楚衛,滿是不信的問道“真的?”


    楚衛連連點頭,他可不想把自己的秘密給暴露出來,因為他知道,若是讓這幫人知道了情況,那自己的捕獵陷阱,絕對會被搶走。


    大眼哥的眼神在楚衛身上遊離不定,像是在探索的什麽。


    好半晌他才收迴目光,笑吟吟的看著楚衛,道“哥哥們對你這麽好,以後有什麽好處可要想著我們啊!這次就算了,你可以走了。”


    楚衛聞言不禁大喜,嘴中連連道謝,腳步卻是不慢,快速地離開了此地。


    他可不敢確定大眼哥這些人是不是臨時起意,如果突然變卦,那對他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老大你怎麽就這樣放這小子離開了?他身上絕對有秘密啊!”看著楚衛的背影,大眼哥身後的一個瘦高男子出聲提醒。


    聽到這話,大眼哥收迴目光,嗬嗬一笑,道“這小子嘴硬得很,我們也是打過很多次了,可依然沒有效果,這次我們放長線釣大魚。你叫個靈敏點的兄弟跟著這小子,看看這小子有什麽幺蛾子。”


    說話間他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笑容也變成了冷笑。


    瘦高男子了然,對著大眼哥嘿嘿一笑,拍著胸脯保證:“老大您就放心吧,我絕對把這小子的根底刨出來。”


    說完,轉頭對著身後幾人中的一個瘦小男子使了個眼色。


    那男子也是醒目,直接跳出身來,對著大眼哥一個施禮後,就施施然向楚衛離開的方向跟去。


    他步伐很輕,走在路上就如貓兒一樣,連點聲息都沒有,不過速度卻是不慢,一溜煙就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見的瘦小男子消失了蹤影,大眼哥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揮了揮手,帶著身後一夥人離開了此地。


    而此時剛走在鎮外的楚衛,神色警覺,不斷的左顧右盼,似是在戒備著什麽。


    他可不覺得大眼哥一夥人,會這麽輕易的放過他,曾多次被壓榨毆打的經曆,還曆曆在目,今日對方如此不尋常的行為,絕對沒安什麽好心。


    心中有了疑惑,就難以平息,在這一路上,他繞了又繞,轉了又轉,可總感覺身後有點莫名的窺視感。


    不過幾次迴頭,卻又毫無所察,這讓楚衛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不過這個念頭瞬間就被他打散,因為他不敢去賭,哪怕多花上些時間,也要驗證出自己心中的猜疑。


    楚衛相信百密終有一疏,隻要自己能夠沉得下心,若是暗中有人,那就必定會露出馬腳。


    再次走過一條小路的時候,他終於發現了一些端倪,確定身後絕對有人跟著自己。


    而且不用想也知道是大眼哥的人,暗思一番,楚衛也就斷絕了前往山中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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