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火的地點是參將衙門,照理來說,參將衙門應該是整個得勝堡防守最嚴密的所在,為什麽會突然著火?誰又能夠跑進去放火?答案隻有一個:放火的人是府中的自己人。


    而董策剛來得勝堡,在參將衙門裏又哪有什麽自己人?府中的人,基本上,都是黃琬的人。不用說,這火肯定是他指使人放的。


    而董策也很清楚他為什麽會這樣做。


    說實話,這樣的手段,在明朝不多見,但是在宋朝很多見。宋朝衙門裏頭,小吏欺瞞上官的情況非常嚴,經常有小吏上下其手,府庫為之一空,而後有新的上官調任過來的時候,他們眼見得虧空填不上,怎麽著都彌補不過來了,生怕上官追究,便幹脆一把火將這些賬本什麽的都燒個幹淨。如此一來,便無從查起了。想追究他們,也根本就沒有證據,往往為那些虧空要擔責任的不是他們這些小吏而是上官。


    這樣的事情,在宋朝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董策看史書的時候是見過很多的。但他沒想到,今兒個竟然有人把這一套玩兒到他頭上來了。


    還別說,這法子雖然老套,但真是很管用,看現在這樣子,隻怕所有的賬簿什麽的都被燒了個幹淨,那董策還真就沒什麽證據能奈何得了黃琬了。隻靠韓永寧的指控是不行的,口說無憑,除了人證還得有物證,但現在物證已經被燒毀了。


    毫無疑問,黃琬這招兒釜底抽薪玩兒的確實是厲害,董策也是必須得承認,自己這次有點大意了,沒想到黃琬在絕境之中竟還能反撲。


    黃琬笑道:“董大人,我看您似乎也不怎麽著急呀,現下參將衙門都著火了,以後這參將衙門可是你的不是我的,你怎麽還不去救火?”


    笑容中滿滿的都是幸災樂禍的味道。


    董策輕輕笑了笑:“無妨無妨,放火的那人,我估計他也挺有分寸,該燒毀的肯定是留不下了,不該燒毀的,估計也不會受到什麽波及。”


    “救火的事,現下已經有人在做,倒也不用我去操心,我該做的,是怎麽著能把放火的那個人,還有他背後指使的人給揪出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閃爍著寒芒,一直在盯著黃琬。


    黃琬神色不由得一滯,臉上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他知道,董策肯定已經看破了這件事是自己指使的,但他有恃無恐的是,董策哪怕是知道,對他也是無可奈何。但現下,他忽然又有點兒不那麽肯定了。自己不認為他能夠把自己怎麽樣,但去年這個時候,誰又能想到董策用了一年的時間,就坐到了北東路參將的位子上呢?


    他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把這令他不安的情緒從頭腦中驅逐出去。黃琬淡淡道:“董大人,現下這交接,你看怎麽辦?若是沒我什麽事兒,那我可就告辭了。”


    董策笑了笑:“黃琬大人,請自便吧!今日這交接就算完了。”


    黃琬哈哈一笑,大步走下城牆。


    今日他和董策這一連串的交鋒,一開始的時候毫無疑問是他吃虧了,但到最後他占了一個天大的便宜,讓董策吃了一個莫大的啞巴虧,卻是有苦說不出來。


    黃琬顯然早就已經收拾好東西了,就等著跟董策交接完畢便離開,大約一刻鍾之後,他便在麾下十餘名家丁的簇擁下,離開了得勝堡。這些家丁,也是他最後一點兒家丁了。


    隨同他一起離開的,除了那些家丁之外,還有十幾輛馬車,上麵裝滿了各式大大小小的箱子,顯然,裏頭裝的都是他這些年搜刮來的財物。


    董策看著,心中有些惱火。本來,若是今日能夠成功尋到黃琬的把柄,將他扣在此處不讓他離開的話,他是有很大的把握能夠讓黃琬把這些年吃進去的東西都吐出來的。但那一把火燒完,讓他就徹底沒辦法了。


    黃琬走的時候,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就是從西城門出去的。而此時董策等人,還在西城門上麵。


    出城之後,黃琬迴頭瞧了董策一眼,目光中滿滿的都是挑釁和得意。


    此時的他,心情穩定下來,他強迫自己相信,董策對他沒有任何的辦法。


    對於黃琬來說,這得勝堡中,許多財物是能帶走的。但是得勝堡中的人,他能帶走的,可說是麽沒有——除了他的家丁們。


    軍兵和家丁不一樣,軍兵是朝廷的,而家丁,則是將領個人的。作為家主的將領供給他們吃喝,供給他們衣服甲胄,兵器糧餉等等,他們也效忠於家主。而他們效忠的對象,也隻是家主而已,並沒有其它人。


    家主調任,是可以帶著他們離開的。


    所以說,明末這些將領們用朝廷的餉銀養自己的家丁,確實是一筆極為劃算的買賣。


    而如黃琬這等被削職為民的,繼續養家丁的情況,也有。畢竟黃琬雖然被削職了,但是他終歸是將門世家出身,家族勢力非常龐大。別說是這種官宦世家了,就算是地方上的普通富戶,家裏也基本上都有家丁。如這種世家,養著一些能打能殺的家丁,再正常不過了。


    當然,繼續養著這些家丁肯定是很費錢的,既然已經被削職了,朝廷也不會發給銀錢了,就完全得自己來承擔。但是黃琬這些年聚斂了相當數量的錢財,積蓄頗豐,對他來說,養這些家丁花費的錢財,雖然不少,但還能承受。


    而且黃琬堅信,自己雖然被削職為民了,但卻不會一直被削職為民。到時候如果重新做官了,這些家丁就是現成的,也省的再組建了。


    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隻要是我的計劃成功了,到時候你得請我迴來才行!”


    黃琬離開了,董策便下了城牆,去了參將衙門。


    此時參將衙門中的火勢已經被滅了下去,果然,正如董策所料,著火的地方是參將衙門中的一個院子,那院子裏有幾處庫房,是專門用來存放卷宗、賬簿等東西的。諾大的參將衙門之中,隻有這處小院子著火了,其它的地界兒都沒事兒。


    跟著董策一起過來的得勝堡的諸將,都是能看出來這是怎麽迴事兒,不過沒證據,誰也不能說什麽。


    誰放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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