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器械裏頭個頭大的可不小,幾百斤重上千斤重的都有,有的表麵滿是鐵釘之類的東西,便是再多的人也不好抬,隻好用車拉過去。民夫們喊號子的聲音,大口大口喘粗氣的聲音響成一片。


    董策這次過來,除了心中憋悶之外,他還存著一份兒心思,就是要熟悉熟悉這些守城器械。畢竟他之前沒幹過這種活兒,而眼瞧著闖賊隻怕今日就要發動進攻了,現下熟悉了,也免得待會兒手忙腳亂。


    還真沒白來,董策可是長見識了。


    守城攻城這些器械在華夏大地上已經發展了幾千年,到了明朝末年,可當真是千奇百怪,種類齊全,各有功效。而由於明朝火器的發展,是以又發明出許多之前那些朝代所沒有的攻守城器械。


    可以說是達到了一個巔峰。


    董策見識到了各色的器械,有常見的,諸如叉杆,也有不常見的,甚至是他之前從未見過的:篦籬笆、鐵撞木、夜叉檑、狼牙拍等等,不一而足。


    董策在裏頭差不多溜達了小半個時辰,才算是把所有的守城器械都給一一過了一遍,然後他叫來了小吏,詢問這些器械的具體使用防範,結果卻沒想到那小吏聽了他的話之後,竟然是張口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董策挑了挑眉頭:“怎地,難道這是什麽機密?”


    “不是不是,大人千萬別誤會。”那小吏趕緊擺手,他尷尬的笑了笑:“不是小的不願說,實在是小的自己也不知道,小的隻是負責看管這些東西的,卻不知道具體用途。”


    聽了這迴答,董策有點兒哭笑不得,便要作罷,那小吏卻是忽然道:“大人稍待,小的還有法子。”


    說著便是一溜煙的跑迴了這裏的公房,那是這幾個負責看守的人休息和辦公的所在,也是這大院子裏頭唯一的幾間磚木結構的房屋。


    少頃,那小吏便是迴來了,手裏還捧著一本兒厚厚的線裝的表麵和側麵看去,這頁都已經發黃了,瞧著是有些年頭。書極厚,隻怕跟一塊磚頭也差不多。


    “這是什麽東西?”董策皺著眉頭問道。


    那小吏臉上的表情更是尷尬,小聲道:“俺也不知道,俺沒讀過是跟著這批防具一塊兒運過來的,據押解的那位


    大人說,有啥不明白的,隻消得翻一翻這書就成了。隻是裏頭寫的啥,俺也不知道。”


    董策接過,封麵上,四個大字立刻躍入眼簾:武經總要。


    他的手不由得抖了一抖。武經總要的大名,作為後世一個對曆史頗有研究,對曆史上的戰爭同樣頗有研究的人來說,對這四個字,絕對是不陌生的。隻是董策卻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刻此處,看到這本書。


    “武經總要……”董策低聲自語道。


    “大人說的不錯,正是武經總要。”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是武經總要的前集卷十二守城,裏頭不少篇幅,正是講守城器械的。”


    董策迴頭,卻見李可受正自施施然的走過來,臉上掛著悠閑的笑。


    如果這副笑容不是強裝出來的,董策可真是要佩服他了。忙活了這麽長時間,做的還都是費心費力,勞神傷腦的事情,隻怕覺都沒睡,不但未見一絲疲憊,反而是精神奕奕,而且瞧來,心境似乎也很不錯的樣子。


    這李可受,可真不是一般人。


    李可受倒是沒為董策識字這件事兒感到詫異,這年頭兒雖說不識字的軍官有不少,但識字兒的也挺多的。


    李可受朝著董策拱拱手,笑道:“下官正要尋大人呢,聽說大人來這兒了,正好此地乃是下官職差所轄,順路也過來瞧瞧。”


    董策晃了晃手中的武經總要,笑道:“李主薄果真是博覽群也看麽?”


    “原先是不看的,但是後來,闖賊橫行關中,澄城縣地處要害,每每有戰事發生,與此地為官,不得不多擔些心思。下官從十年前開始看兵書,十年下來,倒是看了不少,隻可惜,到現在也沒派上什麽用場。”


    李可受言語中透著深深的無奈。


    “說不得,這兩日就能用上了。”董策笑笑,指了指城門的方向。


    李可受趕緊道:“不敢不敢,哪裏有下官說話的份兒?”


    董策不置可否,問道:“不知李主薄看武經總要幾年了?”


    “也是十年了,十年前就開始看。隻是,可惜啊!”


    李可受歎了口氣:“先賢之智,我輩不及,


    武經總要雖說乃是宋人所著,卻是精深博大,涉獵甚多。在下看了十年,也隻是堪堪記下來六七成。”


    “記下來六七成?”董策眼角抽搐了一下,真不知道這李可受是不是在故意顯擺。武經總要前後兩集,加起來一共四十卷,裏麵不但有各色器械,防具的用法,還有行軍打仗的各種注意事項,更有為數不少的案例,還有相當大數量的插圖,這李可受,竟然敢說他記下來六七成?


    “這卻是正好。”董策笑道:“不知在下可否勞煩李大人給講解一下,正巧,在下對這些東西,也是很有興趣。”


    “下官卻也有些話要和大人說。”李可受笑道。


    說著便是伸手一引,董策先走,他落後了董策大約半步不到,兩人走得都是慢悠悠的。李可受一邊走一邊比劃著給董策講解那些器械的用法,他研究武經總要研究了十年,自然是理解的很透徹,而且他口才好,能把意思表達的清楚。聽他講解,可要比自己看書清晰直接的多了。


    林林總總幾十種是有的,不過李可受並沒有所有的都講,而是每一種裏麵選出一例來,反正其功能大致都是一般。


    像是用於城牆遮擋的東西,竹立牌、篦籬笆等,基本上都是一樣,李可受就挑了其中一種來講解。


    沒多久就走到了離著南城門不遠的所在,不長的時間內,李可受用簡練的語言,把這些器械給講的十分透徹,董策現在基本上已經有一定了解了。當然,具體的使用時機以及和其他器械之間的配合,光靠著看書不管用,得實戰中磨練增長經驗才成。李可受自己是沒什麽經驗的,反倒是董策,打仗不少,在這方麵的運用應該會比李可受強上不少。


    講完了狼牙拍,李可受忽然止住了腳步,笑道:“說的也差不多了,城頭上都是貴官,下官就不上去了。”


    董策看著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極深邃,讓人看不透,揣摩不清的眼睛。


    “為何要跟我說這些?”董策問道。


    這也是董策一直想問的一句話,他感覺李可受對自己,似乎是很友善,格外照顧。其實李可受雖然比他官職要低,但一來人家是文官,二來是本地官員,哪怕是對策絲毫不假辭色,董策也是沒什麽辦法,但李可受卻沒這樣,而是對他要求的事情,都是盡力去辦。這讓董策感激之餘,心


    裏也是有些納罕,不過有一點他倒是可以確定李可受是沒有敵意的。


    “因為給你講,才有價值,才有意義。”


    李可受臉上那悠然的笑意消失了,神色間帶著淡淡的嘲諷,他下巴朝著南門城頭上揚了揚,嘴角微微一瞥:“你知道麽,過去幾個月內,我勸過縣尊老爺五次,讓他加強防備,善待士卒,操練百姓。但縣尊老爺啊,一次都沒聽進去過。”“他始終認為,闖賊不會打過來,其實誰都知道,他是心裏這麽勸自己,逼著自己這麽想。闖賊會不會打過來,誰也不敢說,他憑什麽就能下定論?”“我說句不大恭敬的話,現在咱們大明朝的官兒,這樣的挺多。其實你可能不知道,我早就做好與城偕亡的打算了,闖賊是早晚會打過來的,這裏是一定守不住的,我們這些做官的,肯定都是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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