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城建於何時,已經不可考,董策遍查典籍,最近的記錄大致是在北魏時候隸屬於恆州代郡之下的燕昌城。


    之後曆代,也多有修繕。這裏並不是為了居住百姓,而確切來說,應該是一個軍事要塞。依山而建,就是一個小而堅的堡寨。城池並不大,周長不過二裏,比起大明中原江南地方的鎮子差出老遠,甚至有的村子都比這個大。


    但是城牆又厚又高,足有五丈高,四丈厚,便是已經傾頹至此,上麵也可六馬並行。外麵也不是包磚,而是大條石,足有一人多長,三尺寬,也不知道是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方才運上來的。眾人看了,都是咋舌。


    “不過前人遺澤,終歸是比什麽都沒有要好啊!”董策笑了笑:“依托著斷壁遺址修建城池,咱們就要輕鬆許多了,耗用的銀錢人力,也少了不少。”


    王通笑道:“大人,咱們要在此屯田練兵,建立堡寨,總要有個名頭才是,這大石崮,隻像是個地界兒,叫在嘴上可不怎麽響亮。”


    眾人都是知趣兒,齊聲道:“請大人賜名!”


    “你們呀!偏生這麽多虛套。”董策笑罵一句,心裏卻是受用,他略略思忖片刻,道:“咱們建軍,為的便是鎮守此地,讓韃子不得進,護衛身後鎮河堡,乃至更後麵的大同鎮。所謂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咱們這座城,就叫做磐石堡!”


    “磐石堡?好名字!”


    “嘴頭上就能叫的山響,聽了就有勁兒!”


    …………


    眾人紛紛叫好!


    董策眯著眼睛四處打量著遠處,黃綠交雜的荒草無窮無盡,似乎一直能連亙到天邊去。


    磐石堡其實並不是卡在道路上,而是依靠著背後的石山——也有個名頭,叫做青鋒山,以其筆直入雲,崖岸險峻而得名——在山腳下臨河處建起一座堡寨,在此駐紮大軍,以高屋建瓴之勢虎視著山下道路。在此駐紮軍隊,則隨時都可以出兵攻擊在不遠處行軍的敵軍大隊人馬。


    因此並不是磐石堡卡在這裏敵軍就過不去,而是要在此安安穩穩的經過,則必須要拿下磐石堡。


    若不然則如鯁在喉,芒刺在背,難受之極,更是危險之極。


    董策的目光挪到了城下不遠處。


    磐石堡在青鋒山之陽,甘河及洢水河之陰,其正南方三裏之外,就是洢水河,東南方二裏之外,則是甘河。


    這會兒在洢水河以北,卻可以看到數十上百名百姓,正在河邊陽光上好的地方,在地勢略高的平地,清理了雜造,搭建起來一個個的窩棚,連成一片。這會兒正是吃晚飯的時候,窩棚的外麵建起了一個個的灶台,不少壯實漢子已經迴來,身上扛著大捆小捆的柴草。炊煙嫋嫋升起,米粥的香氣隨風飄來。


    河邊水淺處,有人挽了褲腿,或者是用樹皮製成了簡陋的漁網,正在打漁。時不時的能聽到一陣興奮的叫喊,便有漢子手裏抓著一尾拚命扭動的大魚甩到岸上,周圍人就是一陣驚喜的歡唿。


    這是董策收容的那些百姓,現在也隨之遷了過來。


    這裏水深草密,有不少的小獸出沒,靠著河還可以捕魚,因此他們的生活比起在十裏鋪來倒還好了一些。這幾日都是天氣晴好,大雨的痕跡逐漸褪去,甘河和洢水河的水勢也都小了許多,不過四十來米寬的甘河上,這些百姓還用幾棵大木建起了一座簡易的橋梁。


    董策瞧了一會兒,迴身道:“走吧,咱們下去說話。”


    眾人身上鐵甲之聲鏗然,紛紛順著馬道下去。


    自從那一日迴來之後,董策每次出行,必然要有人護持左右,更要披堅執銳,全副武裝。


    這裏似乎是遭過祝融之禍,堡內也是雜草叢生,原來那些用來供士卒居住的營房,一些附屬建築,不少都已經坍塌了,隻留下了一片焦黑的廢墟。


    不過董策他們不在乎這些,顯然已經是在這兒呆過幾天了,對此已經相當熟悉,七轉八轉的,來到了一座保存還完好的廳堂內。粗糙麻石修建的大廳高大巍峨,充滿著和這個時代不一樣的雄武氣息,雖然曆經千年,卻依舊是堅固如昔。


    夕陽漸漸落下,天色已經不早,四壁上已經插了不少火把,把這裏照的亮堂。


    這裏地上鋪了幾個鋪蓋卷兒,石進和周伯周仲兄弟已經在這兒睡了三天了。


    “來,都坐吧!”董策當先在地上盤腿坐下,笑道:“都別拘謹,自家老兄弟了。”


    眾人圍著他一圈兒坐下,董策把懷裏取出一個油布包來打開,裏麵是一封信,一套關防印信。


    “今日兵備道劉若宰大人著人給我送了一個單子過來,同時送來的還有關防印信。”董策指了指地上那一堆東西,道:“現在我已經被正式任命為十裏鋪管隊官,兼管屯堡官,有招募流民,編練新軍,開墾土地之權限。”


    董策笑笑:“這權限很是籠統,不過大致就一個意思,隻要是不扯旗造反,別弄出什麽亂子來,就由著怎麽來做了。”


    石進在一邊敏銳的問道:“可說編練新軍多少了麽?”


    “你有心了。”董策誇讚了一句,他伸出一根手指頭:“一千人為限額。不過劉大人的意思是,盤子越大越好。韓信將兵,多多益善。”


    幾人聞言都是一喜,現如今大人麾下心腹不過我幾人而已,若是能順利編練新軍一千人,豈不是都能撈到一個實職的管隊官做做?


    董策自是對他們心中念頭一清二楚,不過手下人有上進心,有功名利祿之思忖也是好事兒,自己能給他們想要的,那麽以自己為首的這個團體就會更加的穩固牢靠。


    他掃了眾人一眼,繼續道:“劉大人把能給咱們的物資也都寫在上麵了,計有白銀兩千兩,糧食五百石,長矛一百支,弓一百副,箭六千支。棉甲五副,鴛鴦戰襖二百,刀一百,大斧十。一共就是這些,銀錢和糧食一共就這些了,後續也沒有。不過武器裝備,看咱們以後軍中規模的大小,還可以增發。至於農具耕牛等東西,因著是民用,軍用倉庫中並無,因此沒有,須得咱們自己置辦。”


    “這麽多?”王渾張大了嘴問。


    “多個屁!”他話音未落董策便是一盆子涼水潑了過來:“兩千兩銀子,怕是重建這城堡都不夠。城牆要修建,堡中的建築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扒了也要重建,民房營房,數量都不在小。就算是災民們隻要吃糧食就行,不用發餉,但是耕牛,犁鏵,鋤頭這些東西,總得要有吧?這些都是花錢的活計!兩千兩銀子,這可是一次給完的,用完了以後就得自己想辦法。”


    他訓斥王渾從來都是習慣了的,也不會有什麽忌諱,王渾也不在意。


    大夥兒一聽,這才恍然——原來咱們這麽窮啊!


    不過話雖這麽說,但董策對於劉若宰能擠出這些東西來給自己,心裏也是頗為感激的。他知道,這些錢糧,差不多就是劉若宰能給出的極限了,畢竟冀北道有萬把大軍要發糧發餉,雖說這些大軍給廢物也沒什麽兩樣兒。而且九邊還在不斷的為李自成和張獻忠提供優質兵員。


    當然,武器甲胄絕對是不止這麽點兒,看樣子劉若宰終歸還是持重的性子,還要再看看自己的成績,然後才決定下一步支持的力度。


    “都說說吧!咱們下一步的計劃。清理雜草,平整土地,開墾莊稼,招募流民,訓練士卒,無非就是這些。”董策手指敲了敲地麵:“我要聽詳細的。”


    現在董策的麾下基本是以石進地位最高,他看了看周圍的人,笑道:“那我先說。”


    “開墾土地最為緊急,刻不容緩,咱們也不必等到那些流民來了再開墾土地,可以先開墾出一片熟地來。畢竟咱們告示雖然都張貼出去了,可是那些流民長途跋涉數十裏乃至百裏過來,也要不短的時間,咱們騎馬一日夜,他們五六日怕是都不行。”


    說到這兒大夥兒都是會心一笑,他們出去貼了告示然後又全速趕迴來,真是累了個臭死。


    石進道:“現在進了九月,這個月正是能夠耕種的最後一個月,再往後拖,就過了農時了。現在穀子是種不得了,但是還可以種麥子,咱們這裏靠近河流,不愁灌溉,明年一定能有一個好收成。咱們應該現在就置辦農具糧種的,組織百姓墾田種地。”


    周伯補充道:“應該先把一條灌渠給清理疏通出來,在灌渠兩邊耕種,不宜太靠近河流,免得春日一澇,淹了莊稼。”


    董策點點頭:“說的是。”


    雖說現在北地大旱已經七八年了,但是董策記得在曆史上好像崇禎年前半截是北旱南澇,而後半段則是南澇北旱,北方的降雨會大量增加。其中的拐點,可能也就在這兩年了,卻是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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