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策寫完,自己又是仔細的看了一遍,不由得有些自得,心裏便是哈哈一笑:“咱這也算是文武雙全了吧!”


    寫完之後,心中如同去了一塊大石,整個人頓時就輕鬆了不少。他抬頭往上看去,紅袖也如心有靈犀一般,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微微一笑。董策手一伸,便是摁在了她的翹臀上,手指頭那麽輕輕地一勾,紅袖輕輕嗯了一聲,身子頓時就有些發軟。


    董策瞧了她那嬌俏摸樣,頓時是食指大動。


    所謂小別勝新婚,其實新婚夫婦或是熱戀之人,分開一段時間之後,見麵了通常要幹的第一件事兒就是上床。瘋狂的索要對方,這才是最能夠表現心情的一種方式。


    正要賊忒兮兮的動手動腳,忽的聽見窗欞外麵一聲啪的輕響,接著便是一片這等響動,劈啪之聲不絕。


    “怎麽了?”董策立刻警覺起來,紅袖輕聲道:“我去外麵瞧瞧。”


    她開門出去,很快便是迴了來,滿臉的喜色:“相公,下雨了!”


    “什麽?下雨了?”董策聽到這兩個字,先是一怔,心裏著實是有些陌生。然後便是成了十分的喜悅,老天爺終於開眼了!從去年八月到現在一滴雨都沒下,眼看著今年晉北大地又將是顆粒無收,一場大旱之後的大災在所難免。卻沒想到,一場雨忽然從天而降。


    他豁然站起身來:“咱們瞧瞧去。”


    等到董策站在屋簷下的時候,這場雨已經是下的極大了。


    雨水連成一線,幾乎是以砸下來的態勢傾瀉而下。


    這一場夏秋之交的大雨,似乎是為了補償之前年餘未曾下雨的遺憾,嘩啦啦的澆了下來,隻是片刻,就將這夏日午後的天地籠罩在一片晦暗當中。


    大雨落在地上,屋瓦上,激起一片蒙蒙的雨霧,發出一陣陣劈啪的脆響。


    董策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直覺的胸臆為之大暢!


    一場豪雨啊!看這樣子,沒有個三兩日是停不下來,這會兒正是莊稼生長最為緊要的時刻,最是需要雨水不過,土地旱到了極致,也能蓄水吞水,但有這一場雨,就能讓不少百姓得活!


    外麵忽然傳來一兩聲興奮的喊叫,接著,這喊叫聲便是越來越多,終於是連成一片,席卷了整個十裏鋪。不管是老成持重的還是年少輕狂的,都是瘋了一般衝到雨中,讓這雨水,盡情的衝洗自己。


    在這一刻,在這片數百裏方圓的晉北大地上,但凡是雨水籠罩之地,不知道多少人發出興奮的唿喊,不知道多少人在雨中如癡如醉,沉醉癲狂,不知道有多少人跪在地上,虔誠的感謝上蒼,這一場旱情,終於能夠得以化解。


    大雨如注,不過是一兩個時辰的功夫,就將大地變得泥濘不堪下。十裏鋪左近,很快就變成了一片泥潭,那些住在草棚子裏麵的百姓可是受了大罪。畢竟這麽長時間沒下雨了,誰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場豪雨互至!最開始的興奮過後,很快就成了苦惱,這雨太大了,那小小的窩棚根本抵擋不住,外麵大下,裏麵也不見得小了多少,不多時就連一塊兒幹爽的地界兒都沒有。再下去別說是睡覺,這營地就得給淹嘍!


    周伯受董策之命暫管這些百姓,他是個盡心盡責的,就宿在東門城門樓子上。他年歲畢竟大些,老成持重,知道的也多,見到這種情況很快就想到了應對。


    趕緊便起來組織人開挖排水渠,又通過王緒年從百姓那裏借了一些鋤頭之類的工具,人人滾得跟泥猴兒也似,總算是避免了被淹的厄運。


    大雨激起的雨霧,讓周圍十步之外,都是一片茫茫看不見。蜿蜒從十裏鋪左近流過的飲馬河支流再度暴漲起來,已經不複往日的平靜,隻是在風雨當中翻卷著滔滔濁浪。狂風席卷著暴雨,更加威勢,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被籠罩在無盡的晦暗當中。


    在這片晦暗的暴雨中,兩騎快馬從十裏鋪北門奔出,上好的遼東戰馬,長長地鬃毛被雨水打濕了,口鼻之間吐出的都是一團團白霧。


    兩騎快馬出了左近,一向正西,一向西南,去的正分別是鎮羌堡和鎮河堡這兩個所在。去鎮羌堡的是王渾這個心直口快,最不適合當信使的人,而去往鎮河堡的,則是王羽。


    大雨漫卷,而董策送出的這兩封信,又會在這片土地上,席卷起何等樣的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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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漫卷,劈裏啪啦的擊打著大地,直打的葉碎花殘。


    這裏是一處不大的庭院,四處都種著花草,都不是什麽稀罕物,算是常見,不過經營的頗為的雅致。上下布局,錯落有致,把不大的空間給點綴著,一眼看上去,第一個感覺是滿目的翠意,第二個感覺,就是舒坦。顯然這設計之人,也是心中頗有丘壑的人物。


    年餘未雨,這些花草雖說每日都有人照顧次弄著澆水,但還是免不了蔫兒了下去。這一場豪雨下來,卻是立刻都煥發了生機,每一片葉子似乎都吸飽蘸滿了雨水,鋥綠鋥綠的,看上去便是喜人。這些花葉,似乎也是知道時節將至,拚命的在雨中綻放著,舒展著,在這崇禎七年的夏秋之交,努力的綻放著自己生命中最後的絢麗色彩。


    花木掩映中,乃是一座小小的精舍。下麵地基是用青石砌成的,上麵則是大竹建成,上了年紀的竹子呈現出一種斑駁的古舊,似乎在訴說著歲月的變遷。點綴著四周的蒼翠,竟是給人一種莫名傷懷,傷春悲秋之感。


    此等建築,絕非凡品,幾可稱得上是匠心獨運,絕對是出自了不得的大師之手。


    整個震羌堡方圓數十裏內,能有這等雅興的本就沒幾個,但是能有與雅興相匹配的雄厚財力的,卻是唯有守備官侯家偉大人一個而已。


    侯家偉長的膚色白皙,身材清瘦,像是個文官,實則是個實打實的武將,更是個不折不扣的粗漢,大字不識一個的。隻是人越是如此,往往就越是愛附庸風雅,這位侯大人更是個中翹楚。人的雅致與否體現在什麽方麵?無非就是衣著舉止和飲食起居而已,侯家偉天然有些優勢,除了有些陰鷙之外,儀容還算是威嚴沉靜。


    而這座院子,乃是他話大價錢從太原府請了大師過來督建的,從請大師到采買山西根本見不到的柱子再到最後建好,前前後後七八千兩銀子搭進去了。


    以九邊軍戶之貧賤,這些錢足夠維持一支千人的軍隊一年之久。


    這就是上千個家庭一年的生計之所在。


    精舍的窗戶打開著,侯家偉穿了一身蜀錦做的寬袍大袖,長長的頭發用一根上好的墨玉簪子束了,大袖當風,竟也有了幾分飄逸出塵的仙意。隻是那緊縮的眉頭和陰鷙的表情,卻是破壞的一幹二淨。他就站在窗後,狂風暴雨從窗中席卷而入,打在他身上,衣襟都有些濕了,卻是恍若未覺。


    他似是望著窗外的暴雨怔怔出神,隻是眼神的焦距其實完全不在上麵,顯然心中有懸而未決之事盤旋著,正自委決不下。


    一邊桌子上放了一張紙,已經被雨水給打的濕透,上麵的墨跡都化開了。


    這張紙,就是這會兒侯守備心裏犯難的根源。


    就在方才,一名信使冒雨而來,說是乃是十裏鋪貼隊官董策派來的。侯家偉本來正自高臥,一聽到丫鬟的通報,不顧困倦,立刻起身接見了那信使。


    結果卻是得到了消息——白麻子馬匪夜困十裏鋪,董策得到消息,連夜帶人馳援,以八人衝白麻子三百騎兵,一衝而入,殺傷無算。而後又和許如桀合計,分兵而出,一部吸引馬賊注意力,而後以三騎,披堅執銳,直衝馬賊之中宮!竟無一人是董策手下一合之將,死者無數,馬賊首領被擒,眾馬賊潰散,十裏鋪之圍得解。隻不過令人悲切的是,許如桀戰死,屍體都被戰馬踩得看不清顏麵了。


    侯家偉一聽,當時便腦袋一蒙,差點兒就沒站穩。


    董策!你個王八蛋!你不給老子麵子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壞老子好事!遲早有一天要剁了你!侯家偉氣的渾身哆嗦,差點兒就恨恨的怒罵出聲。


    董策推算的沒錯兒,那些白麻子馬賊,確實是侯家偉在背後指使的。


    隻不過董策卻是有很重要的一點猜錯了——他和白麻子不是臣屬關係,而是合作關係。事實上,像是白麻子這種手下有三四百騎兵的大馬匪,其實力幾乎已經可以匹敵千餘官兵,而一個鎮羌堡,能不能湊出這些人來還是兩可之數呢!白麻子靠著手上這些兵力,若是去投了那些反賊,怕是也能混個名號,豈會抱著一個區區守備官的大腿?


    不過侯家偉這邊給他提供官兵的情報,幫著他銷贓,買賣糧食接濟,因此兩者也是合作愉快。白麻子已經是幫著侯家偉屠滅了不少的仇敵了,堪稱是他最大的依仗之一。侯家偉和白麻子都是心思縝密之人,因此一直未被人發現馬腳,膽子便也是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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