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掃了眾人一眼,淡淡道:“管隊官許如桀大人另有重要安排,便將此地委托給本官處置,本官恬為十裏鋪貼隊官,便暫時統管十裏鋪內外軍民,可有什麽異議麽?”


    “那許如桀,遮莫是跑他娘的了吧?”大夥兒心裏頭頓時便翻騰出這麽一個念頭來,身上動作卻是不慢,紛紛跪地磕頭:“小的見過大人,大人統管,咱們都心中服氣,定不敢有絲毫違逆!”


    “嗯。”董策微微點頭,他掃了石進等人一眼,忽的道:“王羽,周仲,你二人去支援一下許大人,雖說那邊兒不需要什麽人手,多一個人,總是穩妥一些。”


    “是!兩人齊齊應是,上馬離開,卻是奔著東門而去。


    董策吸了口氣,揚聲道:“今日之局勢,各位也都看在眼裏了,馬賊圍城,足足有三百之數,而我十裏鋪,軍兵不過五十,便是加上丁壯,也不足馬賊之半數。而且外麵的賊人,都是四條腿兒,咱們要跑,根本就跑不過人家!而若是守城,城中糧食不足三日之吃用,而援軍更是遙遙無期,一旦等天明,賊人攻城,官兵都未必能撐得過一個時辰!”


    他話說到此處,眾人臉上絕望之情更甚——守也守不住,逃也逃不掉,可是怎生是好?


    “是故為今之計,隻有一條。”董策冷電也似的目光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掃過,聲音陡然拔高了:“便是在此刻,趁著外麵的那些馬賊正是酣睡之時,大開城門,殺將出去,把這些賊人殺散!”


    “賊人不比官兵,紀律鬆懈統帥不嚴,一旦殺傷他們幾個,其他人自然也就害怕畏懼,不敢,也不願意再戰!而賊人根本就無任何防備,這會兒正是沉睡最熟之時,也是夜襲之最為恰當之時機!”


    這般鼓勁兒,眾人臉上還是那副恐懼的樣子,也未見有多少興奮的神色,隻有那麽十來個人,身體也壯棒,表情也頗為兇悍,倒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他並未任何和這些軍兵們商量的意思,直接便是道:“現在所有人,換裝武器,不管是腰刀還是長矛,趁手便拿著。軍兵們先挑,丁壯在後麵候著。”


    “是!”眾人稀稀拉拉的迎合了一句。


    然後石進便是組織大夥兒去那邊拿刀槍,有的那衣不蔽體的還發了一身兒衣服。


    卻還是有不少人動作遲緩,磨磨唧唧的,一副很是不情願的樣子。更有一個漢子,看著身形也是頗為的長大,滿臉的虯髯胡子,模樣倒也威武,這會兒卻也是往地上一蹲,身子縮成一團,抱頭痛哭起來。他嘴裏還嘟嘟囔囔著什麽,離得遠,董策也聽不真切,反正大致就是不願意出去打仗便沒錯兒了!


    董策站在高處,看的一寢各處,當下臉色便是一沉。


    他一擺手,石進示意,和王渾兩人如狼似虎一般撲上去,便是把那長大漢子和幾個行動最為遲緩的丁壯軍兵給逮了,摁跪在地上。


    董策麵色冰冷:“斬了!”


    “斬了?”


    眾人聽了,先是滿臉的不敢置信,董大人怎地軍法如此森嚴,這就要殺人?


    借著便是一陣大嘩,嗡嗡嗡的起了一陣騷亂,那幾個給摁跪在地上的軍兵也是說什麽的都有,有的隻是磕頭求饒,有的則是狠話也出來了。


    董策隻是神色冷硬如鐵,重重的一揮手!


    石進冷笑一聲,點點頭,手中大斧便是連連揮下。


    血光四濺,三顆大好頭顱咕嚕嚕的在地上亂滾,那鮮血從脖腔子裏頭噴濺出老高,在地上撒了一大片,有不少也濺在了石進的身上,更是襯得他猙獰如兇神一般。


    場中瞬間針落可聞,再無一人說話,再無一人。所有人都看看地上那幾顆猙獰的頭顱,在看看董策站得筆直的身影,不少人都是悄悄的咽了口唾沫,滿臉的敬畏。更有些膽氣弱的,已經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子瑟瑟發抖起來。


    “敢有畏敵而不敢前者,便是如此下場!”董策冷森森的一笑,指了指地上那幾顆頭顱:“待會兒出戰,布成方陣,跟隨旗號而戰,旗號在哪兒,你們就要衝著那兒衝殺,不能後退,不能逃避,不能畏懼。本官就在後麵瞧著你們,任何幹預幹犯者,一概殺無赦!都明白了麽?”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敢懈怠,紛紛低聲吼道:“明白了!”


    他們都知道了,這位董大人,當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辣人物,在他麾下,不要妄想能打混迴去,不過就是聽命效死而已。


    一盞茶時間之後,所有人都已經選好了武器。手中有了刀槍長矛,身上也換上了嶄新的鴛鴦戰襖,整個人的精氣神兒頓時就完全不一樣了,看上去倒也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他們在城門口排成了一個整齊的方陣,不是那等正麵寬,縱深窄的那種,而是整體形狀類似於一個長方形的楔子。正麵一排大約有八個人寬,卻足有十七八排的厚度。在方陣之前,卻是周仲王渾二人。


    董策的目光在自己幾個心腹手下的臉上過了一遍,王羽周仲這兩個箭術絕佳的已經給派出去了,王通和蘇大成則是在董府附近晃蕩,以備不時之需。現在他手下還剩下四個人而已。


    董策看了周伯一眼,這個老成持重的漢子點了點頭,計劃已經事先吩咐下去,現在便隻剩下執行而已。


    他翻身上馬,手裏舉著一麵大旗,這大旗是從城頭拔下來的,有一丈多高,兒臂粗細,上麵火紅色的旗幟雖然已經破舊,但是那一抹紅色,在這夜色之中,火光照耀之下,卻是依舊煊赫!


    周伯單手穩穩的擎著這麵大旗,左手握著一把長鐵刀,在他右手邊,王渾也上馬,手裏握著大錘,護住了他的右翼。


    周伯迴頭向著這些丁壯軍兵喝道:“看著我的旗號,旗號朝哪兒,你們就往哪兒衝!”


    一邊石進陰測測的補充道:“若是違令的,一概殺了!”


    眾人唯有低頭應是,無一人敢反抗,敢於置喙。


    在董策的吩咐下,城頭上的火把又是熄滅了大半,而馬賊營地那燃燒火堆的餘燼光芒傳到這裏,也已經是黯淡飄零。城上城下,一片漆黑,外麵越發的安靜了,隻聽到一兩聲戰馬偶爾的嘶鳴和嘩啦啦的河水流淌之聲。


    便是在此刻,城門緩緩打開了,門軸上早就上了不少油,因此聲音甚是輕微。


    城內也都熄了火把,黑洞洞的大門宛如地獄的入口。


    周仲王渾兩人當先策馬而出,馬蹄下麵都裹了厚布,隻發出一陣噗噗的輕響。在他們後麵,一百四十軍兵丁壯列陣而出。


    人數並不算多,城上城下又是一片黑暗,而馬賊也委實是太過懈怠了一些,因此直到這些人全都出去,竟然也沒有馬賊發現。這些丁壯自然是心中恐懼,有的身子都在哆嗦,但是董策也想到了這一層,每一排中都安排了兩三個軍兵在其中,有他們穩住陣腳,倒也不是極為的慌亂。


    他們一路默默前行,企圖盡量的逼近敵人,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們是步軍,而敵人是騎兵,隻要是逼上去,能跟對手肉搏,不讓對手有拉開距離策馬衝擊的空間,那就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董策乃是知兵之人,他的打算,就是用這些步卒把馬賊們給纏上。把這仗,打成一團亂仗,爛仗!


    他就在後麵策馬跟著,手中握著那一杆河朔大槍,石進在左,翟家女兒在右,護住了他的側翼。


    而身後城門,便是緩緩關上。


    此次夜襲,董策就沒有迴去的打算,若是開著城門被馬賊趁勢衝殺進去,反而是得不償失!


    步卒們在小心接近,但是馬賊終究不是瞎子,終歸是讓他們給發現了。


    “什麽人?”隨著一聲大喝,幾根火把朝著這邊扔了過來,火把劃過空中,把這裏照的通透,偷襲的人馬再也藏不住蹤跡。


    周仲一看行蹤敗露,也是果決,再不隱藏,大吼道:“跟著我的旗號,向前衝,快!”


    說著便是搖晃著手中的大旗,加速打馬向前。


    他身後的這些步卒們,也是口中發出自己都不知道什麽含義的大吼大叫,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向前衝殺過去。


    這一衝殺,頓時陣型就亂了,徹底的不成樣子。


    亂糟糟,一窩蜂,大致就是他們的寫照。


    若是被騎兵拉開距離,這一百四十多步卒,隻怕被二十馬賊一個衝殺就要垮掉,隻有死的份兒。但是他們已經接近到了距離馬賊們不過是二十步的距離。


    而馬賊們大半還都躺在地上酣睡。


    “殺!殺!殺!”


    喊殺聲震天,而驚醒的馬賊也紛紛發出大吼:“襲營了,狗官兵來襲營了!”


    不知道多少人被從睡夢中驚醒,腦袋還發懵呢,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了,隻是耳中聽到這亂糟糟的聲音在裏頭鑽,頓時也是大慌,跟著也就大吼大叫了起來。


    馬賊根本還沒形成有效的抵抗,就已經給周仲和王渾殺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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