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


    落雲城,李亮茫然的摸了一把臉上的血汙,將手中的斷槍丟在地上。


    守住了,又一次守住了。


    “將軍,我們的兵卒已經不足兩千了,分布在四麵城牆上的人不足五百……”


    李亮黯然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我現在去找一趟巡撫大人。”


    不多時,縣衙處,滿身血汙的李亮徑直來到田文麵前。


    見到李亮的瞬間,田文心頭當即一驚,看樣子李亮都已經親自領著兵器上陣了,局勢恐怕已經嚴峻到極點。


    “李將軍,形勢如何了?”


    “田文,落雲城怕是守不住了。”李亮語氣相當平靜,看不出半點情緒波動來。


    田文遲疑了一下,隨即將李亮拉到一旁:“李將軍,還能堅守多久?”


    “不清楚,四麵城牆上現在已經不足兩千人,叛軍的下一次進攻就很有可能被破城。”李亮繼續開口道。


    “那依照將軍的意思是?”田文眉頭緊皺。


    守是肯定守不住了,但隻有不到兩千人馬,恐怕突圍也不好打。


    “巡撫大人,突圍吧,我會率領剩餘部眾為大人殺出一條血路。”李亮聲音依舊平靜,似乎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能不能衝出去一樣。


    田文疑惑的看著李亮,這家夥說掩護他撤退?


    沒這個道理啊,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田文自問與李亮的交情並不算深,對方能說出來這種話他是沒想到的。


    “李將軍,你這是……”


    “巡撫大人,我已經沒有活路了。”李亮話說間,揭開衣服露出胸口部位,一隻斷了木杆的箭頭深深插入進去,時不時會有一些黑色的血液流出。


    “箭頭沾染上的劇毒,就算我跟著一起突圍,恐怕也走不遠,還不如送田大人出去。”


    田文悲憤的點了點頭:“好,何時出發?”


    “現在,請大人立刻準備,一刻鍾後我打開西城門。”李亮說完,直接轉身離去。


    田文連猶豫都沒有,轉身便開始通知人手忙碌起來。


    片刻之後,李亮麵色蒼白的提著長槍站在城門處,身後便是田文與落雲城僅剩下的士兵。


    “兄弟們,我們已經守不住了,落雲城即將落入叛軍之手,城內就是我們的家人孩子,我們已經退無可退!”


    “現在,唯有送田大人出去,讓他去尋找救兵,我們方可有一線生機!”


    “打開城門,隨我殺出去!”


    李亮怒吼一聲,身後立即衝出來十幾名士兵,快速將城門打開,城內外的兩股人馬瞬間紅了眼。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根本沒有一句廢話,轉瞬間所有人便衝了上去。


    “殺出去!”李亮再次嘶吼一聲,拎著長槍一馬當先。


    落雲城人數雖然在總數上少於丁寅部,但李亮可是把所有守軍都匯聚在了一起,這也導致丁寅部士兵一時之間還真被衝散開來。


    而田文已經被人瞅準時機送了出去。


    “將軍!大人已經衝出去了,您也走吧!”


    “沒錯,我們來為您斷後!”


    李亮神色複雜的看著幾名心腹,可惜啊,他們已經沒有活路了。


    “王強,你們幾個跟著我殺出去,我為你們斷後,記住了,這是命令!”


    說話間,李亮一杠長槍悍然動手,一擊之下掃飛數人。


    但這一次,李亮等人僅僅突圍到一半,便被趕來的丁寅率部打了迴去。


    “李亮!城門已破,我看你還拿什麽跟我打!”丁寅怒吼道,這個該死的家夥,明明知道不可能守得住,居然還一根筋的跟自己死磕。


    這特麽到底是圖什麽!


    自己來的時候可是帶了足足兩萬人,但是現在,啃下對方三千人而已,己方的傷亡已經接近一萬。


    也幸虧落雲城沒有多少兵馬,但凡落雲城內的守軍能有一萬人,丁寅想都不想,直接掉頭離去。


    “哈哈哈!那又如何,沒有城門,我們就是城門!”李亮握緊長槍,昂首站在城門下。


    “笑話!”丁寅冷笑一聲,經過剛才那一陣廝殺,李亮不足兩千的部隊再次折損一些,現在頂天還能剩下一千五百人。


    自己手上可還有過萬的兵力,拿不下李亮,他丁寅都可以自刎歸天了。


    丁寅當即舉起手中利刃,憤怒吼道:“壓上去,第一個進城者,封千戶,賞千金!”


    “凡取敵將首級者,連升三級,我會在殿下麵前為其請功!”


    “殺!”


    一陣山唿海嘯的喊殺聲出現,密密麻麻的人群好似蝗蟲般朝著城門衝去。


    戰爭已經步入最後時刻,這種情況,雙方都不可能留手,哪怕是投降怕是也不能活命。


    這一點李亮很清楚,他身後的諸多士兵也清楚,反正橫豎都是個死,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賺一個,爛命一條,拎刀就幹!


    這場戰鬥一直持續了半個時辰,落雲城守軍的寧死不退讓丁寅臉上憤怒消失了。


    他不由得想到,若是當年,趙氏王朝的軍隊也是這樣,大端還能打進帝都嗎?


    盡管他們的悍不畏死讓丁寅動容,但這場戰爭也已經迎來尾聲。


    城門處,僅有李亮與三名偏將仍舊站立在城門下,他們上的盔甲都已經被鮮血染紅,眼神中透漏的隻有死誌。


    城外,丁寅坐在高頭大馬上,目光靜靜看著李亮。


    “李將軍,你已經無力抵抗了,還不投降嗎?”


    李亮長槍駐地,身體一陣搖晃,最終艱難的搖了搖頭,費盡全力才將平日裏視若無物的長槍舉起。


    “嗬嗬嗬!”


    “丁寅,想讓我投降?做夢去吧!”


    “我李家兩代皆忠於大端,食皇祿,豈能不思報國!”


    “城若破,猶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


    “殺!”


    丁寅歎了口氣,淡然揮了揮手,身後數百騎瞬間衝去。


    從城門外,一直衝到城內,所過之處唯有鮮血淋漓,再也不見任何一道人影……


    “贏了!我們贏了!”


    “哈哈哈!進城!進城!”


    聽著周圍的歡唿聲,丁寅這才勉為其難露出一副笑臉,舉手示意身後的士兵安靜。


    “進城吧,所有人記住,進城後嚴格按照命令行事,敢有擾亂城中居民者,定斬不饒!”


    說完,丁寅一馬當先的走在最前方,屍體遍布的道路上,丁寅目光始終看著地麵,想要找找李亮的屍首。


    這樣的家夥,即便是敵人,也是值得尊敬的,屍體怎可任由旁人踩踏。


    然而直到走進內城,丁寅卻什麽都沒有看到,他握住韁繩,停下馬匹,讓身後的部隊率先進城。


    直到所有士兵進入城內,丁寅視線中才出現一杆插在地上,已經有些彎曲的長槍。


    槍頭上的紅絲綢正在迎風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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