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與秦香蓮半隻腳踏出廳門的時候,王延齡突然在後麵高聲說道,“秦娘子,李太白有言: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既然陳世美已無情至此,你何必自陷囚坑,自尋煩憂?現任應天府知府的晏同叔曾有《浣溪沙》一詞流傳至京,老夫今日誦與秦娘子: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辭頻。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王延齡誦詞的聲音低徊而緩慢,說至最後一句卻有些發人深省的深意蘊藏其中。而秦香蓮明顯已經聽了出來,陳年隻感覺靠著他的香軟嬌軀微微一顫,然後她抬眼看向自己,目色複雜悲切,如暮秋之葉,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陳年自然也能明白王延齡此時誦出這首《浣溪沙》的意思,隻是這詞對自己而言是個助力,但對秦香蓮而言卻可能會成為深深的誤會。


    陳年語氣輕柔的對秦香蓮說道,“嫂子,我們走。”


    秦香蓮並未迴應,低頭而行,用力撐開陳年的身子,孤孤弱弱的身影憔悴可憐,讓陳年心痛不已。


    果然是誤會了。陳年苦笑,在後麵跟了上去。


    廳外的蔣昭看著陳年和秦香蓮一起離開,眼珠轉了轉,最後並未移動腳步跟去,他也知道,陳年和秦香蓮之間怕是有許多話要說。


    綺蘭苑,陳年跟過來的時候,正見秦香蓮手扶女牆,以袖拭淚,整理儀容,她不想讓英哥冬妹看見她傷心悲痛的樣子,他們還是孩子,根本無需知道什麽。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秦香蓮撇下一個陌生而黯淡的眼神,轉身進了綺蘭苑,似乎並不想與陳年再有所接觸。


    陳年也沒有在意,跟著秦香蓮進了綺蘭苑。院裏,英哥冬妹還自悠閑的玩樂,那隻可憐的竹球被踢得到處亂跑,銀耳和香菇一人看著一個小的,不時也加入遊戲,一時間笑語喧闐,讓人不忍打斷。


    可秦香蓮和陳年終究是進了院子,英哥冬妹看見他們二人都趕緊跑了過來,英哥兒似乎注意到了秦香蓮的情緒不高,眼神不善的逼視陳年,似乎認為是陳年欺負了自己的母親。而冬妹卻還是一副純真爛漫的樣子,陳年擠擠眼睛做出個怪臉兒她也能笑上半天。


    銀耳和冬菇給陳年和秦香蓮見了禮,然後垂首立在一旁。


    秦香蓮強作歡笑著摸了摸英哥冬妹的腦袋,然後吩咐銀耳和冬菇道,“你們陪著他們在院裏頑。”


    銀耳和冬菇點頭稱是,便見秦香蓮的裙擺一動,快步進了屋。二婢似乎感覺到了點什麽,心中微微有些疑惑和緊張。


    陳年見秦香蓮進屋之後便轉頭看了自己一眼,然後轉身進了內室。他知道她一定憋了許多話要對自己說,很好,他也是。


    陳年長出了一口,抬腳邁步,走進了屋裏,然後順手關上了房門。


    銀耳和冬菇臉現驚色,互相看了一眼,趕緊叫著英哥冬妹道,“英哥兒、冬妹,我們去牆角頑,別吵著你們母親和大少爺。”


    冬妹乖乖聽話,抱著竹球蹬蹬蹬跑到遠處的牆角去了,隻有英哥兒神色晦暗不明的站在原地,被銀耳、冬菇和冬妹喊了幾次才有些心不在焉的走去了牆角,卻再也提不起遊戲的興趣,不時的會咬咬嘴唇,轉頭看看正屋緊閉的門窗。


    陳年掀開垂簾走進內室,正見秦香蓮失魂落魄的坐在妝台前的凳子上,淚水無聲滑落下來,不斷的打在衣裙上,殷濕了朵朵青色梅花。


    陳年定定的看著她,他知道,此時所有安慰的話語都沒有什麽作用,所以他選擇沉默。


    秦香蓮隨手擦了臉上的淚水,動作僵硬又快速,她轉頭看著陳年的眼睛,聲音沉沉,滿是譏諷,“這就是你的手段?果然是王侯種。”


    陳年知道她會誤會,但他卻並不想解釋什麽,也不生氣,既不承認也不否定的緩聲說道,“你認為是,那便是吧,嫂子知道我想要什麽?”


    大珠的滾淚啪嗒一聲落地,砸開了一朵淚花,淒美而決絕,就像她的聲音那樣,“你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不可能?”


    少年似乎是咬牙切齒的問出了這句話,他心裏的氣,她明白卻又不明白。


    秦香蓮搖頭,泣淚不止,“你是永興侯府的小侯爺,要什麽樣的賢妻美妾沒有?又何必在我身上花心思。你既稱我為嫂,那我們便有倫理之隔,我年長你八歲,這便是年歲之差,你門第高貴、家世顯赫,而我家道中落、出身低微,這便是門戶之別,更何況我已嫁做人婦、早為人母,而你少年意氣、風華正茂,你苦苦相求,何嚐不是逼我害我?”


    陳年沉默,片刻之後突然解開衣衫,坦胸露乳,他的胸間肩頭還纏著繃帶,胸膛後背上的刀劍傷痕赫然在目。


    “你這是幹什麽?”秦香蓮見他唐突,便扭過了脖頸。


    陳年動情道,“嫂子,你看看我身上的傷......我哪一次不是豁了性命不要去保護你,我若看重我們之間的年歲之差,門戶之別,看重你二嫁之身、有兒有女,我何至於如此拚命?如今我或可能是在逼你,可我從未有害你之心,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秦香蓮繼續搖頭,“沒用的,年弟,我明白你的心意,我知道你什麽都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別人在乎。這世上,除了你之外,沒人願意你娶我。”


    “我若定要娶你呢?”陳年攥拳,語氣堅定。話既然說到這個份兒上,二人都無需再顧忌什麽了。


    秦香蓮看著妝鏡裏的自己,喃喃說道,“你說你什麽都不在乎,實則隻要是男人便沒有不在乎的,你或許會新鮮兩年,可是之後呢?我年老色衰到你一見到便滿心生厭的時候呢?你可有想過,那時候我該怎麽辦?英哥冬妹又該怎麽辦?”


    “我不管!”陳年被秦香蓮幾個問題問的心煩氣躁,便突然大喝一聲,惡狠狠的看著她,如狼顧綿羊,早想裹腹一餐。


    秦香蓮愣愣的看著他,隻見他激憤的麵目猙獰,一邊靠近自己一邊高聲說道,“你總是這樣!你總是要這樣!你一心要見陳世美的時候可曾想過這麽多?荊州到此,千裏迢迢,艱難險阻,你硬是不管不顧的闖了過來;那墨池宮駙馬府,皇帝欽賜,天家貴胄,你也愣是冒冒失失的蹚了幾個來迴,你為了見他就能豁了一切出去,可為了我你卻什麽也不肯做......”


    陳年越說越是激動,內心苦恨憋屈的波瀾一浪高過一浪,衝著他道德禮法的高堤。秦香蓮看著麵目有些扭曲的陳年,下意識的往後仰了仰身子。


    陳年的身子一矮,半跪在地上平視著秦香蓮驚惶錯亂的雙眼,他突然伸手抓住了秦香蓮細軟的肩頭,不顧她的遲疑掙紮,含淚說道,“我隻是想讓你認真的待我,你怎麽就不知道為我想想呢?我隻是想好好待你,你怎麽總是避著我呢?”


    宣泄一旦到了高潮,總會做出些不合時宜的舉動,這些舉動多半是僭越的。


    秦香蓮掙紮的越厲害,陳年越不想放手,他頭腦一熱,猛然用力把秦香蓮熟軟的身子拽到了自己懷裏,雙臂緊箍著她的腰眼,為了貼著她的溫度,他身心都在用力。


    秦香蓮漸漸的掙紮不動了,或是她也好久沒有如這般的充實感了,雙臂緊撐著陳年的胸膛,她搖頭,淚光搖曳,“別這樣,你別這樣......”


    堅持否定的語氣衝擊著耳膜,氤氳沉醉的體香縈繞在鼻端,恨意是情欲的助燃劑,陳年內心燥熱,急於宣泄。


    他厚重的雙唇碰到秦香蓮嬌軟的耳垂,粗重的唿吸夾雜著凜冽的脅迫,再也壓製不得的情動的荒唐,“嫂子,給了我吧......”


    ............


    秦香蓮忽然沒有了氣力,身子攤在地上,她任由陳年輕薄,突然笑著哼出了一個決絕的音色,陳年“住口”。


    “這樣也好,把身子給了你,也算是報答了你......年弟,把英哥冬妹交給崔姐姐撫養吧......”


    她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而陳年唇下的肌膚卻前所未有的冰冷,他明白,她已蒙死誌。陳年心裏又氣又恨,牙齒咬合,秦香蓮痛嗯了一聲,眉頭微蹙。


    嘴裏的血腥氣暈開,陳年抹著嘴角的血跡慢慢站起了身子。他看著倒倚著凳子的秦香蓮正目光呆滯的看他,她裸露在外的肩頭上血跡斑斑,一個清晰的牙印若隱若現。


    “你這輩子也欠我的,死也逃不掉,除非賠我一輩子。”


    說完,陳年甩袖就走,有始無終。


    撐開門扇,耀目的日光照得陳年很不舒服,他皺眉間,但見牆角的銀耳和冬菇正怔怔的看著他,似乎方才房裏的聲音,她們聽到了一些。


    冬妹看見陳年就嗬嗬直笑,將鞠球踢得滿院亂滾,自己又屁顛屁顛的過去拾撿;英哥兒則眼神晦暗的看著他,小拳頭攥得緊緊的。


    陳年無暇顧及他們,想著秦香蓮肩頭上的傷勢,轉頭吩咐銀耳和冬菇道,“你們進去吧,若是有什麽需要,去沁兒那裏取。”


    說完,陳年快步出了綺蘭苑,留下兩個驚愣的小丫鬟慌慌張張的跑進了屋裏。她們知道,沁兒小姐那裏隻有藥。


    陳年出了綺蘭苑心裏依舊發沉,他做了幾個深唿吸才感覺好點,心裏想著,這事怕還是個持久戰。


    蔣昭似乎正在等他,見了他先是細細打量了幾眼,然後笑道,“王延齡已經走了。侯爺讓你去靜心堂。”


    陳年點頭嗯了一聲,身子一轉便走向後花園。路上陳年遇到了好些慌慌張張的丫鬟婆子,左右都是一些煩亂的叫嚷聲,他不禁心有疑惑。


    蔣昭倒是臉有喜色的解釋道,“年少怕是還不知道吧,我娘她們應該已經開始對四司六局下手了。”


    陳年片刻便想明白了過來,自己沒迴府之前,府中事務皆是由沈姨娘把持,現在自己迴府了,老爹陳景泰為了給自己造勢,便讓春姨開始攬權。不然,家中事務總是讓一個有了庶子的姨娘把持,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隻是讓陳年不明白的是,這事情開始的太過突兀了,之前還無聲無息的井水不犯河水,現在卻鬧得侯府有些雞飛狗跳,怕是其中生了什麽事讓老爹和春姨突然下定了決心,甚至有些不計較後果了。


    蔣昭卻沒想這麽多,見陳年還是皺著眉頭,便對他說道,“紅青二雪也在我娘身邊幫忙,若是年少有什麽吩咐,到時候給她們說說也就是了。”


    陳年點頭,這事有春姨在把持,想來也生不出什麽波瀾,至於沈姨娘......正主的侯爺想在姨娘的手中奪權,也太容易了些,畢竟她也名不正言不順。


    陳年和蔣昭到了靜心堂,給陳景泰和蔣順見禮之後,陳景泰便拋給了陳年一本泛黃的書籍。


    陳年翻了幾頁,才知道這便是陳景泰之前提到過的《分筋錯骨手》。


    “以後每天早晚都要到後花園來練功,看看你身上的傷,還不知道多用點功夫。”陳景泰對陳年的偷懶似乎頗有微詞。


    陳年訕訕,拱手說道,“是,爹。”


    “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先從控龍纏絲勁開始練起,等傷勢好個七七八八了,再練這分筋錯骨手吧。”


    陳年又點頭稱是。之後問陳景泰,“爹,王相那裏......”


    陳景泰深深的看了陳年幾眼,似乎想窺探窺探他與秦香蓮之間的事情,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裏發虛。


    “你若是能幫幫忙的話那是最好,若是不能,那就讓他自己想想招兒去吧!”


    陳景泰扔下了這麽一句話,似乎並沒有想深談的意思,讓陳年有些疑惑不解,這算是什麽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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