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南填好了墓碑最後的一捧土,輕輕的坐在了孟夢的墳前,看著墓碑,靜靜的流淚,九南依舊是年輕時候的樣子,沒有變化,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很久很久吧,孟哥你是真的殘忍啊,你千年的日子中還有良大人的陪伴,還有昭兒的嬉鬧,至少還有我最後送您,可是我呢?隻有這山澗不斷衝刷鵝卵石的溪流,這山後春筍秋花的竹林,這一塵不變的茅屋,和自己已經死去許久的心,這不用變老的軀殼於我而言是一種束縛吧。


    孟夢依舊是清爽的長衫,跟著鬼差走在黃泉路上,兩邊的彼岸花競相開放,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因為孟甜那個丫頭,也隻是送她到了這裏,這一千多年過去了,丫頭在輪迴中應該已經記不起我了吧,如果有可能碰見該多好啊!孟夢還是喜歡迴憶,迴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卻發現漫長的歲月中,能記住的可以迴憶的卻少之又少。


    “孟甜?!你……”孟夢吃驚的望著忘川河畔奈何橋頭的那個姑娘,還是那年離開他時候的打扮,如今卻用心的熬著孟婆湯,耐心的告戒著每一個輪迴的靈魂,忘記該忘的,從新開始。


    “哥!你來了,真好,還有人記得我的名字,我都快忘了!哥,我現在叫做孟婆!”小孟婆抬頭看到了站在橋邊的孟夢,這是她的哥哥,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孟婆的眼中漸漸積蓄了淚水,常年一個表情的臉上有了驚喜,幸福,悲傷,各種表情。如果那年要不是自己的任性,哥哥也不會硬闖黃泉路,為了送自己輪迴,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所有,接下了貓妖的元靈,擔負起了人,妖兩界和平的重任,他會怎樣?做一個出色的捉妖人,繼承家業,有我這個可愛的妹妹陪著他,他應該幸福的生活,為了自己心愛的姑娘,也為了自己未來的家人,也就不會如今兩袖清風一塵不染的再入輪迴了。這一千年的孤獨,應該比自己更甚吧。


    “孟甜,我……”


    “哥,挺好的,真的,看透了許多自然也就放下了,如今在這裏教別人放下,才真的明白,能放下的都無足輕重,放不下的都縈繞心頭。”孟婆停了手裏的工作,又到了下班的時間了。


    “你不是應該去輪迴麽?”孟夢伸手想要揉一揉這個小丫頭的腦袋,那個整天圍著自己“哥哥”叫個不停的丫頭,可是看著如今幾經滄桑的孟婆,孟夢的手懸在半空中,久違的親情卻無法表達出來了。


    “總有那麽些傻丫頭,願意煎熬著自己,看著人間再無記憶!”小孟婆用衣袖劃了一下忘川河麵,孟夢低頭看到了被河水衝刷的昭兒,身邊不住的有崩潰的靈魂發出恐嚇的尖叫,昭兒隻是輕輕的閉上眼睛,嘴角依舊帶著微笑。


    “她還是不願去輪迴是麽?”孟夢轉身,他曾把對妹妹的虧欠全部用在了昭兒的身上,用心的去嗬護她的成長,盡力去避免他重複孟甜的路,可是一個兩個都是這樣倔強,撞了南牆也要撞出個窟窿鑽過去。


    “哥,我知道你心疼她,我也知道他把對我的感情加在了她的身上,可是哥,你忘了,她身上帶著三世的挫骨揚灰,你再小心,終究該遇到的跑不了!”


    “那你呢?他,再見過麽?”


    “見過,第一世愛了,用你的一切換了去來世找他,第二世恨了,因為隻有我記得和忘記又有什麽區別,不過是折磨著自己,再來到這,望著三生石已經沒有自己的名字,那種不甘,不願,甚至是同情自己,讓自己迷了眼,跳進了這忘川隻為了再圓一世的情緣。哥,一千年,一千年啊,我是這忘川河第一個完整的上來的,卻將心忘在了忘川河裏。一次次的看著他經過,一次次的看著他慢慢的忘記,一次次的受著內心的打擊,總是問自己,我在究竟為了什麽?記住的隻不過是當時愛的徹底的自己,和那時眼中完美的他,再看下去,也隻是可憐著衝動的自己,不再有勇氣,甚至是不再有心氣去輪迴,去煎熬,讓自己再從走一遍痛苦的記憶。”


    孟夢的手終於撫摸上了孟甜的腦袋,那個曾經天真到發傻的姑娘,這一千年在忘川河中都經曆了什麽,看的如此的透徹,透到放棄了生生世世,隻在這奈何橋頭重複著讓人忘卻的工作。一直認為成全了妹妹愛情的自己,即便是付出了所有都是值得的,卻在昭兒出現之後,遇到了雲磊,才懂得沒有結果的愛情就是傷害,也許孟甜的事情會有遺憾。如今再看到孟甜,才發現,情,這個東西隻有自己去體會才能真切的理解到每一個決定的意義,那麽也隻有自己去承擔每一個決定的結果,不管是好還是壞。


    “哥對不起你!”


    “哥,我要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可能我會帶著遺憾去輪迴,會慢慢的忘記所有,忘記他,也忘記你,可是現在我還記得你,還能一次次的看著你從我這裏路過,還能記得我的哥哥,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可是我會漸漸的忘記你,總歸有一天不再記得你是孟甜,不再記得你是妹妹!這樣是殘忍的!”


    “哥,我記得你就好!喝了這碗孟婆湯,上路吧。”


    “孟甜……”


    “我是孟婆,放心,堂主,昭兒在這隻不過是一千年,也許終究還是會見麵的!”


    孟夢端起了孟婆湯,在望鄉台上看到了九南,看到了雲磊,看到了秦小爺,一切都安靜了,也許這就是人生該有的結局。逐漸清明的眼神,最後望了一眼奈何橋頭的孟婆,望了一眼忘川河中的昭兒,孟夢跳進了輪迴池,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見。


    “對不起,哥,你們之間的緣,終究還是會遇到的。”孟婆望著孟夢遞還迴來的湯碗,那碗底一顆晶瑩的淚珠,很久很久未曾見過的眼淚,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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