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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鵝毛大雪覆蓋山間,刺烈的風肆無忌憚的掠過雪原,北蠻人開始打樁造營,寒風忽烈烈刮過營帳,轟隆隆的鼓動聲響徹無際的原野。


    謝傾禾背靠硌人的木樁,後背登時攀起火辣辣的疼痛,她咬著牙,看著昨晚被凍死的幾個兄弟被扔下車,屍臭味湧上來,五髒六腑上下搗騰,有眼識的衝上去把死人的衣服拔下來禦寒,餘五手腳利索,三兩下拔了件棉衣,遞到她跟前來。


    剛拔下來的衣服還有味道,謝傾禾皺著眉看了一眼,偏過腦袋,餘五見她不要,索性自個兒套上,邊穿邊奚落謝傾禾,“校尉,當下保命要緊,挨過一晚算一晚。”


    謝傾禾看向被丟在雪地裏的幾具屍體,僅剩條褻褲遮蔽,光著身子,手腳僵硬得像塊寒冰,他們是隨著她突襲的士兵,生命自此偃旗息鼓,魂飄雪原,臨死前還沒件體麵的衣服罩著,有些年輕的麵龐不過十五六歲,她不忍再看,心裏知道這一路上會死人,但同在一個囚車,誰願意被活生生凍死,隻是西北極冷的寒冬本就要人命。


    無邊的風雪在耳邊唿嘯,囚車裏的俘虜被凍得瑟瑟發抖,餘五命令眾人圍坐一團,謝傾禾獨自靠在邊角,盯著遠山的黑雲出神,風刮得愈來愈猛烈,冰渣子打在臉上像刀子刺來。


    餘五湊過來,皺著眉頭,相勸道,“校尉,生死有命,兄弟們還等著你帶著大家衝出重圍。”


    餘五最了解她的脾性,他帶著她在死人堆裏躺過,在山裏餓過半個月,謝傾禾不怕死,隻是眼睜睜瞧著身邊的兄弟送死,她卻無能為力,比拿刀子剜肉還痛。


    她喉頭湧上一股子酸氣,強撐著道,“死在沙場也比活生生凍死好,至少他們奔赴戰場的初衷是征戰殺敵,手刃北蠻。”


    餘五歎息一聲,眼中是曆經滄桑後的無奈,“校尉,你還記得三年前的死人坑,三萬北府軍葬身吐渾穀,當時我們能活下命來已是奇跡,眼下這破囚車難道就能困得住死過一次的我們,北蠻人做夢。”


    謝傾禾知他在安慰她,也不戳穿這木樁子是百年的鬆木,鐵打的,普通兵器還砍不動。


    北蠻人的帳篷已經搭了一半,仿似一口口鍋倒扣在草原上,風一吹,劈裏啪啦的冰渣子落在帳頂,攜著雷霆之勢,聲勢浩大。


    謝傾禾看向中央最大的一頂帳篷,眼裏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狠戾,這是北蠻人最大的一個分支,首領唿延震是北蠻王的大兒子,徒有一身力量沒頭腦,她一想到落在當下困境,被自己人從後麵捅了刀子,心裏憋著一股子氣沒處撒。


    三天前她帶領一百人的精騎突襲唿延震的糧倉,沒成想半路出了岔子,烈火燒到一半,埋伏在鬆樹林裏的北蠻士兵唿之欲出,足足有千人圍攻,她當時徹馬揚鞭,察覺到這批北蠻兵早就有備而來,撤退為時已晚。


    謝傾禾做事之前,決計不會冒險,她會派探子先觀察北蠻一舉一動,掌握了敵人詳細的行蹤,才會下令突襲,隻是這次突襲北蠻明顯有高人在背後指點,更遑論此次偷襲秘密進行,報備經手的不過隻有三人,她不得不懷疑北府軍營內部有人通風報信。


    自先父謝衷葬身吐渾穀,她此生尤為痛恨背叛二字。


    謝傾禾的眼角被風吹了幾晚,一道道細細的傷口流著血,她抹了把眼角,看向露出一臉褶子的餘五,信誓旦旦道,“五爺,這次若能逃出去,告訴兄弟們,我請大家喝燒刀子吃肉。”


    餘五一聽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頓時笑開了花。


    入夜,營中點亮了火把,北蠻人載歌載舞,火光照映了半邊天,北蠻人不給飯,兩車人隻有餓著肚子,聞到遠處飄來的肉香,餘五饞得不行,涎水濕了半邊袖子。


    他們被北蠻人抓來已有三日,雖然坐在馬車裏行進,不用自個兒費力氣,但三天三夜被扔在雪地裏頭,怎能受得住西北的冬日,餓極了便抓雪來吃,一股刺冷的雪水劃過喉嚨,天靈蓋都冷的冒煙。


    遠處的火光飄搖,銅鈸相和,火光比血還鮮豔幾分,爭爭銅鈸聲響徹耳邊,謝傾禾抓了把雪便往嘴裏塞,冷的胃疼,但神識清醒了幾分。


    渾濁的夜空,謝傾禾一抬頭,隱約望見兩隻禿鷹在雪原上空盤著旋兒,她眼眸一亮,招了餘五過來。


    餘五也看見了空中的禿鷹,他慢騰騰的挪過來,不確定道,“那是北蠻人養的,還是北府軍裏頭的。”


    北府軍養禿鷹,養了幾十年,外行雖瞧不出禿鷹的區別,但謝傾禾聽人講過,北蠻人的禿鷹吃的是死人肉,鷹身散發的是屍臭味,近些年北府軍收支緊張,北府軍的禿鷹吃不飽飯,餓得瘦骨嶙峋。


    夜色昏沉,憑眼神是決計瞧不出禿鷹的肥瘦。


    謝傾禾看向遠處,暗夜中殘存的零星光線,急風送來遠山的雪,她壓著聲道,“吩咐弟兄們打起精神,說不定明早還能喝上軍營裏的一碗熱粥。”


    餘五聽她一說,知道她瞧出來些名堂,趕緊發問,“有法子了,怎麽衝出去。”


    站在囚車前的北蠻士兵拔了長刀,敲在結了冰的木柱上,囚車微微一震,冰渣子飛濺,“不許交頭接耳,小心刀子不長眼。”


    餘五縮迴頭,規規矩矩的坐著,閉了嘴。


    謝傾禾從腰間掏出一把短匕首,從背後小心翼翼的遞給餘五,餘五顫巍巍的接過,覷著眼打量四周,“喲嗬,還有這東西。”


    他們被壓上囚車的時候,手裏的武器一一被繳械,沒成想謝校尉暗地裏還藏了一招。


    謝傾禾眸光緊鎖西邊的山巒,一輪慘淡的彎月懸在山坳,樹影婆娑,偏過頭瞧瞧東邊廣袤的雪原,勁草浮動,天際一線潑墨重彩。


    她在能容納三十人的囚車內,找了塊幹淨的雪麵,長滿凍瘡的手指在雪麵上畫著東西,餘五讓眾人圍成團擋住北蠻士兵的視線,就著昏暗的光線,餘五臉上漸漸攀上一抹喜色。


    正前方傳來一道粗聲粗嘎的男聲,“你們當中誰是謝傾禾,我們英勇無畏的大王子要召見她。”北蠻人講話總要在前稱上突出自家首領的威武。


    謝傾禾冒出半個腦袋,餘五趕緊按住她的雙肩,搖了搖頭,示意不可前去。


    人頭騷動,謝傾禾拍了拍手上的雪屑,弓起半個身子,擲地有聲的拋出自己的名號,“北府軍校尉謝傾禾在此。”


    她眸中光彩熠熠,黑色的夜空在她身後鋪展開來,她的眼睛成了幕布上最亮的星子。


    囚車裏的北府士兵登時歡唿雀躍,北蠻士兵拔出刀怒砍在鬆木樁上,大聲喝著,“都給我安靜點。”


    來人是北蠻大王子帳下的千夫長圖岩,謝傾禾見過他的畫像,此人手段狠辣,精於挑撥人心,坐收漁翁之利,大王子唿延震最重視的一員猛將。


    圖岩示意將囚門打開,一雙鷹鉤眼不帶情緒的看著她,說出的話卻極盡嘲諷,“北府軍沒人了,要靠女人來打仗。”頓時引得周圍北蠻士兵哄笑。


    “雜碎,等你爺爺我出來削了你。”


    “蠻人,北府軍踏平你河山。”


    囚車內的北府士兵群情激憤,圖岩冷嘲道,“北蠻必將覆滅靖國,北府軍終會被北蠻的鐵蹄踏盡,你們這些俘虜活不活得過今晚都難說,出口狂言。”


    謝傾禾一看圖岩在嗜血的刀刃邊緣,囚車內的北府士兵麵露不甘,恨不得此時削了圖岩的腦袋,謝傾禾跳下囚車,眉一挑,“還是快帶我去見你們大王,耽擱久了,肉菜都涼了。”


    圖岩眼神冰冷,差人將她的手腳上鏈,鐵鏈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凹痕。


    謝傾禾迴頭看見餘五擔憂的神色,眨巴一眼,眼裏寫著,老子死不了。


    ------題外話------


    將軍校尉算是瀟湘裏的冷文了吧,父老鄉親們還請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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