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二月初。


    清風老道張善雲攜其關門弟子柳峰,踏上了雲遊四海的旅程,訪遍名山大川,尋友論道。


    沿途,張善雲不僅教導他世俗人情,更悉心傳授他修道之法。


    這一天,師徒二人抵達南嶽衡山之巔的白雲觀。


    此觀隱匿於鬱鬱蔥蔥的山林懷抱之中,空氣清新,青鬆挺立,翠竹搖曳,一派幽靜莊嚴之景。


    觀內的女道士們,個個修為深厚。


    觀主白瑤華,號靈素真人,看上去年約六十,麵容清臒,眼中透出一股寧靜淡泊的光輝,一頭銀絲整齊地挽於道冠之下。


    她擅長占星術與梅花易數,傳聞她能窺探天機,甚至被人稱為“天機神算”。


    清風老道士與她交情日久,此次特地帶著柳峰前來拜訪,希望她能在占星和易數方麵指點一下小徒弟。


    山間的清風徐徐,竹林中時而傳來鳥鳴與風鈴的清脆聲,周圍的一切顯得恬靜而祥和,仿佛步入了世外桃源,洗淨塵世煩惱,心境頓時寧靜。


    當柳峰與師父走進白雲觀時,正巧遇見一位小道姑。


    小道姑大約十一二歲,身穿一襲素淨的小道袍,臉龐上垂落著淚珠,正低著頭,孤單地坐在觀前台階下,獨自哭泣。


    她彎彎的睫毛下,藏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模樣十分好看,


    柳峰不禁想起“豆蔻梢頭二月初”的詩句,覺得用來形容這位小道姑再貼切不過。或許還應添上一句:“枝頭桃花初承露,粉瓣含悲映春色。”


    見小道姑哭得傷心,他心生憐憫,上前蹲下身來,輕聲勸慰:“小姑娘,你怎麽啦?別哭了,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快迴家找媽媽去吧。”


    聞言,小道姑抬頭,淚眼婆娑地望著柳峰,淚水反而流得更急了。


    柳峰心中一沉,暗想她或許是個孤兒,自己不該提什麽媽媽字眼。否則哪有母親舍得讓這麽可愛的小姑娘出家為道呢?


    “哎!”


    他歎了口氣,決定換種方式安慰她:“小姑娘,別哭了,來,這裏有糖,吃了就不哭了。”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滿口袋的糖果,扒開了小道姑的手。


    這些糖果,是他們在南嶽鎮上為人看病未收診金時,一戶貧困人家為表謝意贈予的。


    柳峰並不像其他孩子那樣喜歡糖果,本想拒絕,卻盛情難卻,沒想到此刻竟派上了用場。


    他將糖果都送給小道姑後,就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留下小道姑,噙著淚水望著柳峰遠去的背影,愣了一愣,輕輕地嘀咕道:“誰要你的糖啦,你個小臭道士,憑什麽還叫我小姑娘?”


    漸漸,哭聲小了。卻不知何時起?小道姑心中突然湧起一種說不清的情感。


    她低下頭看著手中捧著的糖果,還有灑落在地上的,都被她一一撿起,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這樣的糖果,她一年都吃不到兩迴,很是稀罕。


    最後,她抿了抿嘴,還是沒忍住,剝開了一個糖果放在嘴裏。甜甜的味道瞬間在嘴中化開,甜美得讓她忘記了剛剛的傷心。


    再想起那個微笑著叫她“小姑娘”的小道士,也變得可愛了起來。


    其實,小道姑並非如柳峰所想的那般是孤兒。


    她有父母,而且出身官宦人家。


    隻是父母都重男輕女,將體弱多病的她送到白雲觀,以便再籌劃生二胎,就再也沒有來看過她。


    從此,她便成了這觀中無人疼愛的小道姑,心中充滿了孤獨感。


    倘若她有一個愛她的媽媽,哪會像現在這樣?


    估計柳峰給糖果,她也會拒絕!


    因為,她媽媽一定會從小就教導她:“孩子,不要跟陌生人說話,更不要吃陌生人給你的東西!”


    可是,現實她卻沒有這樣的母親。


    停止了哭泣,用冰涼的小手拭幹眼淚後,她摸了摸鼓鼓的口袋,忽然覺得這些糖果變得異常珍貴。


    在她心中,湧起了一個念頭。


    她想去找那個小道士,問他:“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


    並感謝他給她糖果,想對他說一聲:“謝謝!”


    然而,最終她還是沒能邁出那一步,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望著眼前的蒼翠山林,感到一陣陣的清冷與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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