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黎暻的車就像一個百寶箱,做飯需要的鍋碗瓢盆以及調料一應俱全,這也許和他豐富的野外生存習慣有關,在山裏也能做出一頓美味來。當然,“美味”的話,還離不開言芕的手藝。


    當吃著言芕做出的美味,言黎暻開玩笑說:“我遊遍各方山水,食不知味,到現在才發現隻因為缺了你,這真是非常遺憾的事情。”


    言芕笑說:“你缺的是一個廚娘。”


    “你就是最好的廚娘,我浪跡天涯的時候,可以考慮帶上你。”


    言黎暻注視著言芕的眼神變得柔軟,心想:有奇聞異景,有你,每一次旅行也許會變得更有味道吧!


    夕陽西下,兩人坐在山坡上,落日餘暉在他們身上度上一層金黃色的光,隻看得清兩個剪影。兩個影子之間相隔一個人的距離,不遠不近,彼此都看向遠方的天際,落日的方向,不言不語。


    靜默,又是長久的靜默,但這卻是他們之間再正常不過的相處方式。有一種陪伴,不需要言語,而一切就已很美好。


    天色漸暗,夜空開始閃爍著星光,直到整個黑幕布滿密密麻麻的星辰,平日難尋的銀河清晰可見,才覺蒼穹之浩瀚。


    “好美!”言芕躺在草地上,被美妙的夜空感染。十幾年前,在鄉下的時候,對言芕來說,星空彌漫的夜晚司空見慣,如今看來卻顯得彌足珍貴,甚至被震撼到了,好想逃避俗世,讓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曾經,言芕曾躺在鄉下的屋外仰望,無聊地打發時間,那時候,她覺得整片星空都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孤獨卻又富有。


    十幾年了,星空依舊,而人卻無法一塵不變,甚至會變得越來越陌生,所以世人才會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言芕仰望夜空,言黎暻卻躺在一旁看著她,他在想,她或許是個開朗的孩子,可是來到城市這個陌生的環境之後,她被無助地孤立著,無法融入又沒有人幫助她克服,甚至沒有人在意她的情緒,漸漸的,她變得不重要。


    長久以來,她隻能把自己封閉在一個獨立的空間裏,不向外人打開,她在用關閉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同時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活著。


    “言芕,你會不會恨我?”言黎暻問。


    言芕沉默了很久,仔細想來,她恨過,在她最叛逆的時候,她想盡辦法吸引他的注意,她恨他對她不聞不問、漠不關心,恨他在她想把他當成唯一的依靠的時候,卻丟下她不管。


    可是後來,她學會了知足,她認清自己沒有任性的資格,也掂清楚了自己的分量,所以她不再恨,餘下的隻有感恩。


    言芕搖搖頭,說:“不恨。”


    言黎暻的手撫摸著言芕的臉頰,眼睛裏充滿了掙紮與矛盾。


    “早點休息吧!”言黎暻及時收迴失控的情緒,起身迴到了帳篷。


    晚上,言芕和言黎暻分別睡在兩個獨立的帳篷裏,而言芕卻怎麽也睡不著,因為她害怕。


    不遠處,傳來貓頭鷹的叫聲,像是在悲鳴,給漆黑的夜裏增加了一絲陰森恐怖,每當她閉上雙眼,腦海裏就浮現出貓頭鷹那圓圓的眼睛在瞪著她,甚至總是覺得有人影從帳篷外飄過。


    言芕越想越覺得陰森,來的路上,他們經過一處墳山,在野外漆黑的夜裏,風一吹,草一動,她都能想象出一幕幕詭異畫麵來。


    言黎暻睡意朦朧間,聽到旁邊帳篷裏言芕反複翻身的聲音,便來到她帳篷前詢問:“言芕,你是不是睡不著?”


    言芕聽到言黎暻的聲音,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立馬坐起來,打開帳篷,說:“我……我害怕。”


    言芕好幾次都想打開帳篷向言黎暻求救,可是她沒有勇氣打開帳篷後,麵臨外麵的漆黑,她甚至害怕打開帳篷那一刻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


    言黎暻非常意外,言芕是那麽倔強又好強的女孩子,他沒想到竟然能在她臉上看到如此無助的神色,隻說明她是真的很害怕。


    言黎暻心軟得一塌糊塗,柔聲問:“害怕什麽?”


    言芕諾諾,無法說出口。


    言黎暻卻突然了然,笑說:“你來我帳篷裏睡吧!”


    言黎暻有些意外,原來這就是言芕的軟肋,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和人打架流血的她,竟然真的怕鬼。


    言芕鑽到言黎暻的帳篷裏,背對著他躺下,沒多久就安然入睡了。


    天微亮,言芕就醒來了,想不到言黎暻比她醒得更早,她打開帳篷,看到他背對著她,坐在火堆前,看著遠處發呆。


    言芕一言不發,也來到火堆前坐下。


    “怎麽不多睡會兒?”言黎暻問。


    “因為我,你昨晚沒睡好吧?”


    言黎暻一愣,以為她發現了什麽。事實上,她睡著後,他一整晚都沒睡,他怕他控製不了自己,在火堆前坐了一晚。


    “你喜歡睡大床。”言芕說。


    言芕覺得,言黎暻睡慣了大床,而昨晚她又把他不大的帳篷占去一半的位置,他必定是睡不好的。


    言黎暻鬆了一口氣,笑說:“我不認床,隻是沒想到你膽子那麽小!”


    言芕羞澀地低下頭,這真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隻是在昨晚那種環境裏,她已經顧不得那麽多。


    言黎暻忍不住伸手,將她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後,拇指在她的耳垂上輕輕地摩挲著。她抬頭,迎上他逐漸加深的眼眸,她心裏一慌,倉皇地避開,拿起麵前的木棍搗弄著地上的泥土。


    言黎暻一聲歎息,起身離開。


    言芕看著言黎暻走向不遠處的一個深塘,邊走邊解著襯衣扣子,最後在塘邊脫掉長褲,縱身一躍,跳進水塘裏,然後在裏麵奮力遊了起來。


    言芕有些驚訝,大清早的,山裏的水是很涼的,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選在這個時候遊泳。


    不過剛剛,看到他脫光衣服露出精壯的男性身軀的時候,她臉紅了。她還是個不諳情事的女孩子,看到男人陌生的身體,容易羞澀是正常的。


    言芕記得小時候,和小夥伴們就在山間的水塘裏,一個個光溜溜的撲騰,還覺得其樂無窮。那時候沒有男女之別,也不知道害羞為何物。


    而現在,言芕竟覺得有些尷尬,收迴視線,起身去拾柴火去了。


    言芕抱著一把樹枝,還來不及放下,言黎暻已經從水裏出來,拉住她的手,說:“言芕,走,我帶你去山頂看日出,一會兒就來不及了!”


    言芕任由言黎暻牽著,微笑著跟在身後。


    山頂風很大,言芕站在那裏,一時無法適應,被風吹得踉蹌了幾步,她本能地抱住言黎暻的腰——這個身邊唯一的支柱,才站穩了身體。


    言芕尷尬地鬆開手,這是她感受過最大的風了。


    “坐下吧!這樣會好一點兒。”言黎暻微怔後說,“你太瘦了,都快要被風吹走了!”


    言黎暻跟著坐下後,非常自然地將言芕摟進懷裏,而言芕卻像受到驚嚇般,驚慌失措地仰頭看著他。


    言黎暻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說:“在這裏風吹著會比較冷。”


    言芕頓了頓,將頭靠在言黎暻的肩上。不知不覺間,兩人的關係變得更近了。


    在言芕成為孤兒之後,言黎暻是唯一一個讓她覺得有所依靠的人,當初,她賴著他,他給了她一個新家,雖然後來他丟下她不聞不問,但是她依舊感謝他。如今,他迴來了,再次給孤苦無依的她一個依靠,讓她重新感受到溫暖,可是她卻有一種無福消受的感覺,甚至不敢擁有,因為擔心會再次失去。


    言芕說不清楚自己對言黎暻是什麽感情,多年後的今天,她仍舊將他當作最親近的親人去依賴,願意相信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無條件對她好的人,她一直把這種感情定位為親情,並不作它想。


    言芕看著天邊充滿朝氣與生命力的日出,心裏非常滿足,她的有生之年,所有美好的東西都來自於身邊這個男人,如果可以,她願意付出一切迴報他。


    言黎暻卻不知,此刻言芕心裏生出這般百轉千迴的心思,低頭間,隻見她仰著頭看著他,被光線刺得微眯著雙眼,笑容滿麵,說:“謝謝你。”


    言黎暻眼神一滯,用手為她整理著被風吹亂的頭發,問:“謝我什麽?”


    “謝謝有你,謝謝你給我的一切!”言芕頓了頓後,一臉認真地說,“以前,我小,不懂事,從來沒有真正叫過你一聲叔叔,按照輩分——”


    “那就別叫了!”言黎暻眉眼微斂,打斷言芕說,“我剛好也不喜歡這個稱唿,把我給叫老了!”


    言芕眼神迷茫,那她該叫他什麽好呢?


    言芕記得自己小時候,從來不願叫言黎暻叔叔,某次在路上遇上,她埋頭走過不叫人,言黎暻生氣地叫住她,嗬斥:“站住!見了叔叔都不叫嗎?”


    言芕當時隻是沉默,心裏卻覺得叫叔叔把言黎暻給叫老了,從農村遇到他,她一直都叫他哥哥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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