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璵對自身突如其來的微妙變化毫無所覺。


    他不是劍修,但慣用的法寶卻是劍。此時正提著他的長劍破天荒的坐在辛和身旁。


    見辛和站著,還問她:“辛師妹為何不坐?”


    辛和閉了閉眼,領著白駒在他丈遠之外坐下。她知道這是入魔的征光,卻沒有多害怕,隻是不知道要怎麽和眼前這不太正常的白景璵相處。


    就怕一句話沒說對,他突然就手起刀落把她給了結了。


    那她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辛和也想暫時遠離他,但八層這麽點地方,隔著大境界的壓製,現在離白景嶼這麽近,她怕自己跑不過。


    想布個陣法把自己藏起來都因為近離太近不敢輕舉妄動而成問題。


    早知道白景嶼心魔如此之重,她就不該給自己瞎攬活來找他的。


    這下被自己給坑了吧?


    辛和心中止不住的懊悔。


    白景璵說:“辛師妹,我給你講個事情吧。”


    辛和笑:“好啊。”


    講得久一點也沒關係,她正好可以趁機想想辦法。


    “我母親沒有死。”白景璵說:“她隻是睡著了。”


    “……哦。”辛和心中下結論:這心魔不是一般的嚴重。


    白景璵掃了一眼白駒,唇邊罕見的突然彎出了一抹弧度。


    辛和瞧在眼裏,莫名的總感覺有幾分邪氣。


    他說:“辛師妹的靈寵叫小白吧。”


    他不會小氣到想殺白駒吧?


    想到這裏,辛和有點毛骨悚然,雖然白駒可以輕易逃掉,但她自己作死沒關係,白駒可不能冒任何的險。


    “怎麽會呢,它叫白駒。白駒過隙的白駒。小白隻是我有時候隨意喊一下,不巧都被白師兄聽去了。”


    白駒將爪子壓在她垂在身後的手心上,低聲哼哼著不滿。


    白景璵不理他們,隻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以前,我母親也總是喚我小白……”


    白景璵的印象裏,他的父親是王朝的郡王,雖是郡王,卻無任何官職封地,終年賦閑在京中。每日不是出門釣魚賞景,就是與人博弈。像這種無實職的郡王,京城裏多不勝數。但他們家卻不落迫,歸根結底的原因是,他的母親,與皇帝是異姓兄妹。家中每月都會有來自宮中的賞賜。


    白景璵曾聽下人們不止說過一次,皇帝對他母親,比對一母同胞的公主還要好。他甚至聽到過,皇帝喜歡他母親這種話。幼年的白景璵曾因此事還去向他父親告狀。但他的記憶裏,父母親卻從未因皇帝愛慕他母親這個原因而吵過架。


    他的父母……隻會因為他的原因而吵架。


    白景璵小時候不太懂,隻知道父親想讓他離開家去哪裏,而母親則堅決不同意。他們倆就像拔河,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白景璵經曆過被父親的人突然帶走的恐懼後,就特別粘母親。


    他母親也一樣,將他放在眼皮底下,幾乎寸步不離。


    私下無人時,母親會對他說:“小白,你父親是愛你的,他隻是杞人憂天。”


    而但凡父親在場,母親都會板著臉吼:“景兒是我的兒子,誰想帶走他,可以,除非我死!”


    但父親想要帶走他的心層出不窮,最離譜的,曾讓人假拌母親騙走他。


    經此一事後,他母親又氣又怒:“小白,你爹瘋了,我得想個辦法……想個辦法……”


    她娘想不出來辦法白景璵並不知道,隻是漸漸的,白景璵發現她若是生氣時,會喊他‘景兒’,覺得他做得對時,則會親切的叫‘小白’。


    他學會了察顏觀色。


    就這樣白景璵跟著母親在東院裏漸漸長大。


    七歲那年有一天,宮中慣例又送來賞賜。


    父母的關係日漸不好,不知何時起,賞賜隻單獨送到東院母親院中。


    白景璵清楚的記得,那天的天氣極好。他在院中獨自玩耍,聽聞宮中來人後,便躲了起來。


    他不想見到宮中來人,這意味著他要下跪迎接。白景璵不喜歡說‘謝皇上’,隻知道這些賞賜是皇上給他母親的,有沒有在他場也無所謂。


    皇帝賞賜的東西,經常是一些玉石飾品。白景璵已見怪不怪,因為這些東西,全被他娘像扔垃圾一樣的扔在角落裏蒙了塵。


    來的人還是與往常的一樣,一名宦官並幾名捧著賞賜之物的宮女。


    白景嶼看著他們相互行完禮後,宮女們開始依次向娘親呈上物品,然後依次退下。


    眼看著母親親自將最後一名宮人手中之物接過來,白景璵正打算出去。卻見母親突地臉色一變,尖叫了一聲。


    緊接著便是喊他:“小白——”


    母親喊他‘小白’時,心情總是極好的,但那一刻,躲在暗處的白景璵不知為何突然就退縮了。


    他緊緊的蹲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耳邊傳來母親的痛苦呻吟聲和老太監急切喚人的聲音。


    他很想出去,告訴母親:“娘親,小白在這裏。”


    但最終沒有勇氣。


    不知過了多久,白景璵在恐懼中漸漸睡著。再次醒來時,是在自己的房間。


    他一睜眼,便看到了母親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他,然後笑道:“景兒,你終於醒了。”


    ……


    “自那以後,娘親再不喚我‘小白’。”白景璵雙眸紅光漸盛:“我知道她生氣了,不肯原諒我。”


    辛和深籲了口氣,覺得這魔凰實在在可惡了。占了白景嶼他親娘的殼,還要將人家兒子利用到底。


    “師兄是怎麽拜師的呢。”


    “那之後沒幾天,我師傅路過,說我有靈根,和娘親說,要把我帶走,娘親同意了。”


    “……”


    其實魔凰一早就看中白景璵的資質了吧。而為了更好的掌控他這枚棋子,才奪了他母親的身體。


    畢竟以皇帝那行為看來,明顯就是愛慕他母親的,因此還能操縱這個身體進入皇宮,更方便了解世間一切。


    一舉兩得。


    辛和瞧了他一眼,可能是因為被‘拋棄’的原因引起了心神晃蕩,他的境界隱約不穩。


    “白師兄?”


    白景璵悶哼一聲。


    辛和正想問他怎麽了,突然感覺到那不知來處的靈氣呈幾倍源源不絕的湧向白景璵。


    白景璵周身靈氣不像之前一樣自己疏導而出,倒像是被什麽外力強迫著開始流失。


    這麽下去,沒有魔化,反而會因這股來勢洶洶的靈氣爆體而亡吧。


    辛和與白駒麵麵相覷:“這怎麽辦?”


    白駒錘了一下地麵,抬頭望她。


    “除非把他直接錘死,水然光錘暈應該沒用的。”


    辛和隱約覺得,這些靈氣就像專門為白景璵而存在。他若能結丹最好,不能的話,就以他之命,將整個八層凝結成這些厚厚的寒冰。


    總能抵擋一瞬青蓮神火……


    反正不管白景璵怎麽做,怎麽選,隻要還把魔凰當母親,他都死定了。


    “魔凰說讓白師兄結丹,其實就是個幌子啊。”


    辛和靠近白景璵:“師兄?白師兄!”


    “若還想見你母親,就快點清醒。抱元守一,凝神定氣……”


    辛和在旁邊碎碎念個不停,也不管他是否聽得見。


    白景璵應該聽到了的,辛和能看到他眸中血色微微退去。


    但他聽見也毫無用處,該湧向他的靈氣不知為何反而還越來越多了。


    辛和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擔心地道:“師兄,你是無法停止吸收靈氣嗎?哎,這麽下去你真的要死啦……”


    白景璵咬牙切齒:“閉嘴!”


    他有心魔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本來能扛過去的,再被她如此吵個不停,怕是真離死不遠了。


    “哦。”


    辛和不說話了,坐在他對麵,時不上的看他兩眼。


    隻見他臉上神色越來越差,血色幾乎褪盡。而後身上開始結出細密的水珠,傾刻間便凝成了無數的碎冰,凝掛在他身上。不一會就將白景璵凍成了一尊冰人。


    辛和隱隱有一種不好的直覺。


    此刻的白景嶼也終於有一種預感,他的道途可能要終結於此了。


    這些靈氣的湧入速度與他轉化的速度有關,他轉化疏導出去的靈氣越多,被迫吸納的靈氣就似乎越快。


    他若不加速轉化疏導,這些靈氣就會滯留他體內越來越多。他的丹田經脈承受不住會被撐爆。加速疏導也無濟於事,他隻是築基大圓滿,法力有限,再快也有極限之時,彼時,也同樣逃不過丹田被撐爆的死亡。


    而結丹……


    白景璵雙眸倏地變得通紅:母親還未醒來,還未喚他‘小白’……


    心魔未解,怎敢結丹?


    ……


    周圍寒氣越來越盛,盡管辛和用了靈氣護體,還是被凍得直打哆嗦。


    又坐了一會,辛和終於坐不住了:“好冷,好冷……要凍成人了!”


    她跳起來,神色糾結。


    過了一會,終於還是召出短劍,‘唰唰唰’幾下,在靈氣最盛的虛空中挽出一片劍花。


    劍花消失後,空中留下一片的齊整劍痕。


    辛和一揮手,劍痕悉數如有實質般落向了白景璵的前胸後背,但瞬息便被薄冰覆蓋不見。


    辛和皺眉,白景璵境界太強,意味著她不能像對白正初那般,用落星劍痕刻的法陣來助他一臂之力抵擋這源源不絕的靈氣。


    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用其他方法來加強法陣的時間了。


    辛和劃破食指,指尖的血滴混著靈氣沿著他身上的劍痕法陣上沿途刻畫:“白師兄,實在不好意思……”


    辛和本可以用落星陣法幫他布下絕靈陣,但那意味著,她接下來又有一段時間會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白景璵情況不明不可信,靠人不如靠己。


    所以她是萬不可能為了白景璵而將自己完全置於毫無還手之力的危險之境裏的。


    ……


    白景嶼正沉浸在與靈氣抵抗中,突然覺察到有什麽東西在身上劃過,竟引起靈氣震蕩,心神瞬間不定,他正欲運起靈氣將對方擊退,卻突然聽到辛和的聲音:“哎……別反抗啊師兄!”


    是辛和……的手,她這是在他身上畫陣法?這倒是個可行之法。


    白景嶼壓下心中湧起的怪異感,繼續疏導靈氣。


    辛和凝著血滴的指尖快速在他胸前法陣中遊走著。


    她不敢引蒼穹之上的星辰之力來布陣。


    但她來源特殊,煉氣大圓滿後,能感覺得到自身血液裏蘊藏著少許這些天外力量。


    “白師兄,我在你身上布了個隔靈的法陣,可以暫時阻隔太過濃鬱的靈氣近身,這法陣目測隻能維持半個時辰左右……或者更短,其他靠你自己了,能動了就趕緊先離開這裏吧。”


    “其實你真的該清醒了,就算你娘親的靈魂還在,現在的麗妃也不是你娘親。”


    胸前法陣完成後,白景璵確實發現之前濃鬱的靈氣瞬間消失了一些。微微鬆了口氣。


    他正想反駁辛和,後背突又傳來陣陣溫意。完成了胸前法陣的加固,辛和又轉到了身後,白景璵又生生忍住了。


    辛和一直注意著他的神色,見他隻是微微蹙眉,大部分注意力還是在疏導靈氣身上。


    確定他就算想動手也騰不出手對付自己,辛和飛快的繼續說道:“我猜當年宮中來刺殺你母親的人身上,藏了被鎮在佛塔裏的妖修的一縷神魂。它殺了你母親,然後占了你母親的身體。當年你母親最後喊的那聲‘小白’並非是想叫你救她,而是臨死前,想叫你逃走。可惜她一介凡人,如何是妖修的對手呢?所以隻來得及喊了一聲‘小白’就戛然而止。她的身體被侵占,妖修不得離開佛塔半步,盡管隻是一縷元神,它也需要每日迴佛塔一趟才能續命。因此,它自然會利用皇帝對你母親的愛,而選擇進宮。她已不是你母親,自然無從得知,‘小白’是你母親對你的私下稱乎。你一直耿耿於懷的‘原諒’,其實不過是庸人自擾。所以,你母親並非是因你自以為的袖手旁觀看著她被刺才耿耿於懷至今,她要麽早就死了。要麽靈魂已被麗妃鎮壓藏了起來。”


    “若是後者,你在這裏無濟於事啊,還不如離開佛塔,去當麵質問麗妃,與她對質呢。要敢於麵對事實嘛……”


    這些話辛和之前就想說了,現在終於一口氣說完,心裏也輕鬆了不少。


    “陣法成了。該說的我也說完了,您若是要在此送死,我也攔不著。時間不多,師兄保重。”


    最後一道法陣刻畫完成,辛和沒有受傷,卻也因靈氣帶走了太多氣而整體元氣大傷,她蒼白著臉,直起身招乎白駒:“小白走,我們去九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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