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轉眼又過去五年。


    辛家長房大奶奶的小院裏,此時正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小孩童圍著一張小方桌在吃早飯。


    自從辛和會走路後,就再不肯要人抱了。等到學會自己拿勺子吃東西後,也再不肯讓人喂食了。


    為了配合這凡事喜歡親力親為的小祖宗,辛家多了各類特製的小物件,這小方桌就是辛家老太爺為了小曾孫女辛獨自吃飯特地讓人訂製的,辛家幾房都備有,就防著她到哪兒想吃飯了會不方便。


    辛和三兩口扒完早飯,跳下椅子去催促還在慢條斯理的孿生弟弟辛淮:“辛小淮你再不吃快一點,等會爹爹過來可就不好意思走了啦!”


    旁邊的親娘聽她這麽說,覺得驚奇:“咦,又要躲你爹爹啦。你爹爹最近又有什麽可供你折騰的嗎?”


    辛和撲過去抱著她娘的手一頓亂搖,哼哼唧唧表示不滿:“娘你知道我最喜歡吃果子的啦,爹爹偏老種那些好看又好吃的果子……”


    辛和的認知裏,水果就是用來吃的,不吃留在樹上熟透了遲早也會壞掉。那當然是吃掉更劃算呀。


    “妹妹今兒天沒亮就去吵我,說是聞到了果香的味道。爹爹月前結果的迦棱果前天有三隻剛熟,就被妹妹手快給摘走了,爹爹為了留下剩下的幾隻,就把迦棱果樹從後院挪到前邊書房的院裏了。”辛淮給他娘做解釋。


    辛奶奶聞言,笑而不語——丈夫之前雖然也愛好栽種各類盆植技藝,但喜歡栽種各類會結果的小果樹,那得是在女兒第一次摘了他一盆石榴後才開始的。


    “辛小淮,我是姐姐。”


    “好的,妹妹。”


    “辛小淮弟弟!請叫我姐姐!”辛和雙手插腰怒瞪他,稚氣的孩童發怒的樣子看著就很可笑,但‘我要揍人了’的意思也很明顯。


    “辛小和。”辛淮笑眯眯的改口,像個小狐狸。


    “……”辛和累覺不愛。


    她弟弟辛小淮,從牙牙學語開始,就堅稱她是妹妹。打死不改,打不死隻肯改稱‘辛小和’。


    ……揍都不管用,好絕望。


    “阿和——”親爹的聲音遠遠傳來。


    辛和聞之一震,邁著小短腿就開溜,“哎呀,我該去看太爺爺啦。娘你攔著爹爹啊!”


    “妹妹,等我。”


    “你爹爹最疼你了……慢點兒……喲喂我的小祖宗們,你們快跟上——”親娘一個錯手沒拉著,姐弟倆已經跑遠了。


    辛淮跟上妹妹腳步,見她橫衝直撞往大門跑的模樣,趕緊出謀策劃——


    “妹妹,爹爹是從前院過來的,咱們得從後邊過去繞往東門出去才能避過爹爹……”


    辛和腳步一頓,換個方向。


    “辛小淮你好厲害,像小狐狸。”


    “謝妹妹誇獎。”


    “……”辛和翻個白眼,不想再搭理他了。這明明是嘲諷好嗎。


    辛家是武術世家。幾代以前以押鏢為生。後來遇到亂世,順理成章的去打仗,然後現今辛老太爺的爺爺有幸封了個武將官職,之後一直駐守在幽州。


    慢慢的就形成了今日的辛家。


    辛老太爺幼時就開始跟著家裏走南闖北,武藝非凡。至今都不肯服老。但自從去年初練武扭傷過一次後,辛家其他人就都不敢再讓他老人家亂動刀劍了。於是他就改成了每天看小輩們練武。


    辛和衝進演武場,看到的就是辛老太爺背背後的手繞來繞去的,應合著場上練武的辛家子弟們的動作。這樣就仿佛自己也在練一樣。


    心癢難耐。


    辛和每次看到她太爺爺這樣子時,腦子裏總有一個念頭唿之欲出——太爺爺可以……


    可以什麽呢。


    明明答案就在腦中,卻仿佛被一層薄得看不見的膜給遮擋了,簡直讓人難受。


    這會再看見太爺爺,辛和終於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太爺爺,您練太極拳吧!”


    原來是太極拳,終於想起來了。


    是的,想起。


    辛和的記憶裏沒有空白期。她從來到這個世界起,就知道自己是與眾不同的。


    她的腦中天生有另外一份記憶,這記憶需要解鎖。但接觸的人事物越來越多後。她發現記憶解鎖會根據情況不同有快慢不同程度的快慢之分,如果是與她自己有關的,順其自然的就會知道。


    比如她在吃到第一個水果前不會知道自己愛吃水果,吃過之後,腦中會自然而然的知道,她最喜歡吃水果,水果裏又最喜歡葡萄。當然在幽州沒有人知道葡萄是什麽。


    看到辛小淮每次笑眯眯的坑了二哥和大哥後,自然而然的就會大唿‘辛小淮腹黑王’。


    諸如此類的事情一直在發生著,仿若另一個人的性格在她身上慢慢顯現並不會給她造成什麽困擾,她還是她爹娘的女兒,那種一委屈就會躲在她娘懷裏哭,得到喜歡的禮物會向哥哥們驕傲展示,喜歡向她爹告狀的孩子天性還是存在。


    困擾她的,大部分是與自身無關的記憶偶爾會靈光一現後消失的那種碎片記憶。


    比如每次看到太爺爺很想練武,又不能練武的神情時,她腦中有念頭一閃而過,就覺得是有什麽可以代替的,奈何一直用了大半年的時間,直到剛才,突然就想起來是太極拳。


    這種明明已經半腳踩在答案上,但腦袋炸裂也想不起來的記憶讓她吃了好幾次苦頭。


    當然,這種終於解鎖的快樂也是無法言說的。


    “喲,小和乖乖,你還懂什麽太極拳?”


    辛老太爺見是辛和過來,板著的臉立刻笑成了一朵老菊花。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盡管心裏並不以為許,但還是假裝很認真的向她請教。


    “所謂太極……”辛和捉捉腦袋,理論她好像不是很懂哎。


    “哎喲,這個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啦。太爺爺,您這邊稍等,我來先給您演示一遍。”


    辛和示意辛小淮來打她:“放開手腳,就把我當老是摔你的二哥然後你來報仇,懂?”


    辛小淮點點頭,表示懂了,“但是我不能打你呀,打傷了妹妹,大家都會難受的。”


    “……”辛小淮雖然小,但是武功劍術都不錯,平時還以保護她這姐姐為己任,要他反過來打她確實難……目光看向在練武的辛家漢紙,那排在第一排第一個的,比她小幾個月的堂弟,這一輩辛家子弟裏,唯一不懼家威每年演武比賽都點名要和她打的小豆丁。


    “哈哈哈……”馬上就可以光明正大揍贏他啦,“辛衍,我要向你挑戰!”


    被堂哥拖過來的辛衍小豆丁用看神精病的眼神看他唯一的堂姐,聽她說完‘除了不準用武器,請隨便來揍我吧’,小拳頭嗖的就朝她臉上飛過去!


    “嘻嘻,姐姐我就知道你會來這一招。”


    第一拳意料中的沒打中,但是她躲閃的方式也奇怪了。


    旁觀的辛老太爺和辛淮都覺得很神奇——就是辛和那小胳膊小腿的樣子,做起那些奇怪的招式了,看著就特別好笑啊。


    辛淮聳著肩偷偷的笑了。


    “動之則分,靜之則合……動急則急應,動緩則緩隨……任他巨力來打我,牽動四兩撥千斤……”


    這場比武最終還是辛和以微弱之勢敗了。不過相比以往沒打幾下就隻能躲著求饒而言,這次竟然過了幾十招,在其他人看來是很大的進步了。


    “這就是小和說的太極拳嗎?果然還是我們辛家的姑娘最厲害。”


    同她一輩的哥哥們紛紛過來給她點讚。


    讚美來得太快。


    辛和後知後覺的瑟瑟發抖了,“這是太極拳,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創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會了……”


    越說越小聲。


    眼巴巴的望向辛老太爺:“就是每次看到太爺爺不能練武的樣子都不開心,覺得難過,一直想啊想啊,就想到這個了。”


    “小和真乖。”辛老太爺隻覺滿心柔軟,忍不住又揉她小腦袋,牽著她往無人的迴廊走,“太爺爺保證你哥哥們不敢亂傳的。小和也隻教太爺爺好不好呀。”


    他們家唯一的姑娘那點與眾不同,在辛家已經算是公開的秘密,隻是自己家的姑娘,在他們看來,怎樣都是最好的。與旁人不同又怎樣?


    唯一擔心的就怕落入有心人眼裏……


    “嗯,我隻教太爺爺。”辛和想了想,“然後太爺爺可以教二太爺爺,還可以教祖父……”


    辛老太爺在心底微微歎氣,他這曾孫女兒,辛家一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就連遠在京城極少見麵的其他辛家人,但凡平時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新奇的,都會千裏迢迢的差人送迴來給她。


    按說誰家這樣嬌寵養長大的孩子性格都比較飛揚才對。偏偏辛和自小就極有主意,不要人伺候,對家人特別好,也沒有養出什麽刁鑽的脾性,反而還樂於幫助弱者——別人出城放風箏,她出城……在城門口替那些要進城的窮苦病弱們排隊。


    越想越心塞,看著眼前亮著眼睛期盼的望著他的小姑娘,辛老太爺開始為辛和的未來操心了。


    “小和,你要答應太爺爺,再有這樣類似的事情,萬不可再在外人麵前表現了,要偷偷的迴家告訴你爹娘祖父或者太爺爺,由長輩替你做主。”


    這是在擔心她吧。


    辛和眨眼,肯定的表示:“聽太爺爺的。”


    在一旁的辛淮不甘被剔除出‘可傾訴的人’範圍,“妹妹可以告訴我呀,我會保護妹妹的。”


    “我是姐姐。”


    “小淮是辛家男兒,保護小和是應該的,辛家的男兒就得從小要有擔當嘛,隻是你這武藝快被小衍趕上了吧。”


    辛淮微笑,“……辛衍呀,我才不會被他趕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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