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拂,就連朝陽帶來的光芒也無法溫暖人心。因為黑暗未消,死亡正跟在他們屁股後麵飛跑。


    一道道人影掠過枝頭,速度之快仿若一道道流光飛箭。現在他們什麽都不在乎,他們隻知道向前,再向前,速度越快越好。這陰冷潮濕的山林,可不是什麽好的歸屬。還是那句話,或能活下去,誰會想著死呢?


    那聲逃字喊出,無需顧南山多做招唿,眾人便一股腦的跟在了後麵,一路撒腿狂奔。這沒有絲毫準備的逃亡,立時展開。逃往何處?又該往哪裏走,接下來怎麽辦?沒人知道。


    至於隱藏行蹤,分散逃離這種事情,即便是領隊都懶得費心去想。這裏是獸巢林,是獸類的天堂。若說起叢林穿梭,還有比的過它們這些妖獸呢?他們現在僅存的領隊隻有四人,即便分散又有什麽效果?隻會死的更快。在本就缺乏安全感的現在,唯有聚在一起才能讓人感受到一丁點的安心……哪怕現在的逃離,完全沒有絲毫修士的瀟灑,更像是一群遇虎四竄的猿猴。


    事實上,他們能夠堅持到現在,很大程度上源自宗門配給他們的各類丹藥。但這些丹藥,能夠治療身體,能夠加速真氣恢複,卻無法讓眾人人的心神恢複如初。命懸一線的掙紮,最是累人,無論是體力,還是心神。


    衣袍襤褸被刮扯的不成樣子,淩亂的頭發被血水汗水粘黏在了一塊,襯出的隻有憔悴蒼白。每個人的形象都邋遢到了極點,出宗集結時的那份英姿颯然,消失不見,連帶著實力似乎都在跟著下滑,難以恢複。


    此時若真被逼到不得不戰,結果隻會是他們喪生獸腹。真論戰力,隻怕已是十不存一。


    沒人在多一眼身後,盡管盲目逃竄實屬不智,但沒人真能顧的上這些。他們怕迴首便會再次看到先前噩夢般的景象,每個人都在全神關注的做著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


    顧南山吊在了隊伍末尾,他的情況同樣算不上好,卻是四名結丹領隊中最好的。而那名鎮魂峰領隊承擔起了開辟道路的任務,周身環繞的氣血,無時無刻不在燃燒。無論是粗大的古木,還是糾纏如同亂麻的藤蔓被他盡數掃開。盡管這樣作的效果不大,可到底是能讓後方跟隨的遣散弟子,省一份力。


    逃是逃出來了,可鼻間縈繞的血腥讓人無法忘卻先前發生的一切。他們沒有半點輕鬆,哪怕性命暫時留存,也無法凝結出半分喜意。太難了,先前的混亂模糊了一切,自身難保的眾人在死亡線上掙紮,完全無暇他顧。而此時再看,鬆鬆散散的隊伍,竟是減員過半。


    衛誓默默行進在隊伍當中,冰影不斷的傳音,都未能得到迴答。


    他緊抿著嘴,眉宇間透出一抹慘淡愁容。沒人喜歡逃跑的滋味,可不逃又怎樣。又是這種束手無策的無力感,蟻多咬死象,並不是說著玩的。這一戰,真正強橫的妖獸都隻是在袖手旁觀,讓他們變成如今這幅模樣僅僅是它們麾下的獸群不斷的衝擊。你已經拚盡了全力,而對方隻是玩鬧,這種實力上的差距,堪稱絕望且沒有半點機會。


    連結丹都命在旦夕,而他,更是有心無力。


    身後許久沒有傳來響動,安靜空洞的仿若死了一般。可這卻隻會讓眾人的神經越繃越緊,妖獸會放過他們麽?顯然不會。付出了代價需要相應的迴報彌補,人人都知道這個道理,而妖獸亦是如此。覺得自己現在已經逃出生天,那隻能被說,太天真了。


    即便一路逃亡未受妖獸襲擾,但也並不意味著前方是一片通途。麻煩依舊不斷,增添著身上的負重。


    藍小凡將張遠川扛在肩上,背上又趴著一人。他弓腰垂背,穿梭在林間,盡可能的將姿態放低。張遠川隻是脫力造成了虛弱,本身並無大礙。可他背上的那兩名遣散弟子,可都是身負重傷,命懸一線。磕磕絆絆不足以要命,卻可以帶來痛苦。


    自由變換身型是負嶽傳承的必修課,很顯然,藍小凡對此極為熟稔。他是負嶽弟子,一聲修為顯現在力量之上,背負三人不過輕而易舉的小事。然而,失去行動能力的並非隻有三人。遠離了廝殺,不少人憋著的那口氣,泄了出來。有的身負重傷,難以行動,有的則完全脫力,僅留生息。


    這些同門,顯然不能輕易放棄。於是便成了眾人身上的包袱,有他們背負著,加入逃亡行列。


    時間緩緩流逝,前方那似乎無邊無際的樹叢疊嶂,終於有了變化,一小片空闊落入了天魂宗眾人眼中。


    再往的峽穀,兩壁高聳如雲,中間的隘口狹窄陰森,像極了他們入林時穿過的那條獸寧峽。但很顯然,這裏並不是。誰也不知道前方會有怎樣的隱藏,在等待著他們……


    疾馳的隊伍,由不得的在這裏停下。


    “你們走!”


    顧南山臉上透著專注,黑色雙眸閃爍著堅決。眾人凝望了他一眼,很快便明白了顧南山的用意。這峽穀對他們而言,並非是不得不拚命的絕境,卻能給他們逃出生天,帶來一絲微渺機會。


    “磨蹭什麽?快走!”顧南山已經轉身,他迴首看向眾人最後一眼,雙目間滿含著感情。或許這就是他最後一次帶隊,最後一次戰鬥了。不過顧南山沒有去想自己的結果,倒為眼前出現的機會而深受鼓舞。一股戰意升騰而起,連帶這他的背影也顯得越發挺拔。


    “我來!”


    顧南山楞了一下,脆硬的聲音源自一個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他再次轉頭,臉上寫著憤怒和擔憂:“這不是你胡鬧的時候!你是衛峰主的遺孤,我死便死……可是你……”


    “我是銳天峰的大師兄!”衛誓岔著雙腿站在顧南山身邊,紅著眼睛死盯在顧南山臉龐。臉上的頑固的堅持如同雄偉城牆,幾乎不可動搖。


    顧南山喉頭湧動,想說什麽,卻一個字都說不出。這種時候,一分一秒都不容浪費。機會稍縱即逝,這一刻,顧南山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作?去勸說麽?衛誓的頑固,他深有體會。可是要放任衛誓留下,成為棄子……他可是銳天峰的弟子啊!怎麽能這樣作?


    趁著這片空擋,衛誓手指上的納戒光芒閃爍,接著一柄古樸巨劍落在了他的手中。


    嗡嗡劍鳴如同狂暴的雷雨,在刹那間響個不停,似在歡唿,似在咆哮。遣散弟子中有不少同為劍修,一時間,數十柄飛劍騰空而起,停在了衛誓周身。顧南山和另一名銳天峰領隊並不例外,他們的本命飛劍,一樣不受控製的懸在了衛誓身前。


    眼前持劍而站的少年,竟讓顧南山看的有些呆滯,這一刻他甚至忘記了一切。


    這柄劍,名叫‘萬劍’。


    遠出,撲楞楞的聲音響成一片,大地微微震動。


    從這裏看去,整片山林,如同沸騰一般,天空中,則是黑壓壓的一片陰雲,正向著他們急速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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