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了眼他身上的傷痕和腳印,她不由得燃起薄薄怒氣。


    要在玉佩中設一個能提醒她男主遇到了危險的小法訣了。


    “我給你上藥。”她把人抱起來,朝屋內走。


    這個動作很突然,司徒璟僵硬得不敢動,那股若隱若現的香氣此刻終於清晰鑽入鼻中。


    清幽入骨的香,帶著蓮子般的苦澀。


    很好聞,他覺得以後都不會遇到這麽好聞的味道了。


    在他快絕望的時候,這抹香就那麽毫無預兆出現了。


    走進破敗的宮殿,裏麵被打砸的亂象映入眼簾。


    還好昨天沒留下貴重或是不合時宜的東西。


    “今日遭了嚇,那群人最近不會來了,你且好好養傷。”看了小少年瘦弱露出骨骼紋路的身體,“再把營養補上去,你太瘦了。”


    她纖細柔弱無骨的手撫上他的胸口,似在思量該如何把他養胖些。


    “嗯。”司徒璟低著頭,控製唿吸,小口小口吐氣吸氣。


    他眼眶漸漸變熱,早就被磨滅的自尊心此刻反而存在感強烈,讓他忍住沒落下淚珠。


    “仙女姐姐,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此刻的他看上去格外脆弱,完全看不出昨日兇狠要同歸於盡的模樣。


    一雙大眼睛,被水洗過一般,搖曳水波,可憐中帶著細微的執拗,如從地底生長出的莖蔓,看似弱小細微,一旦被纏上,就是抵死糾纏的不死不休。


    淩陌上藥的手停了一瞬,然後繼續塗抹藥膏:“會的。”在你登基前,我都會陪著你的。


    司徒璟不會讀心,所以他信了,到了冷宮來,他第一次和小太陽一樣露出燦爛笑容。


    但很久之後,已經執掌大權的君王迴想如今的自己,隻覺悲涼可笑——竟然會相信這個騙子。


    淩陌拿出衣服和被子,看到設計巧妙的東西,司徒璟驚唿,看向她的眼越發明亮。


    “這也就騙騙看表象的人,一旦真的進來查看,很輕易被戳穿,但以防萬一吧。”


    淩陌把東西一股腦全都拿出來後,堆在地上,朝還沒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少年揚了揚下巴:“自己收拾。”


    “因為玉佩能量不夠,我不會一直待在外麵,有時候會像剛剛一樣無法及時出現,所以一些事你要學會自己做。”


    【宿主,你就是懶。】


    【搞清楚,我現在算他半個老師,又不是他仆人,男主沒斷腿沒斷手的,怎麽就不能自己幹了。】


    司徒璟當然不會有意見,他一直以來都是自食其力,要是仙女姐姐要幫忙他也會阻止。


    仙女姐姐那麽幹淨高潔,怎麽能幹這些粗活。


    剛剛被打了一頓,如今收拾宮殿竟然沒什麽影響,傷口處的藥膏很神奇,基本都不疼了,還帶著絲絲冰涼。


    外間和外殿都不去動它,隻是住的地方稍微收拾一下,他之前一心隻顧念活著,從來沒想過打掃之類的。


    看到很用心整理的地方,依舊比不上普通宮殿的一半,破破爛爛的,他眼神微微落寞。


    手指下意識摩挲放在胸口的玉佩。


    要委屈仙女姐姐住在這種地方了。


    他以後一定要變得很厲害很厲害,然後把世間最大最好的宮殿給仙女姐姐住!還要給她所有的珠寶和漂亮衣服!


    淩陌迴了趟宰相府拿了飯菜,然後迴來,就看到煥然一新的宮殿。


    其實說不上多破,就如同古製的老房子,一些地方雖然破舊,但也算別有一番韻味。


    看了看遮不住風雨的屋頂和一些破損的牆壁,淩陌心底劃過思量,但先讓小家夥吃飯。


    今天的食譜依舊是以清淡為主,多了些調養身子的藥膳,這些都是她平時吃的,畢竟她身體不好,幾乎每餐都有藥膳,拿了些一般人吃隻是強身健體的,開始投喂。


    “可以了,放筷子。”


    司徒璟雖然想繼續吃,但還是依依不舍放下筷子,然後抬頭看向她:“仙女姐姐不吃飯嗎?”


    淩陌語氣淡淡中帶著裝:“哦,仙女隻喝露水。”


    他眨了眨眼,點點頭表示了解了。


    仙女姐姐喜歡喝露水,那明早他起早點,去禦花園……竟然忘了——他出不了冷宮,看來隻能在後麵破舊的園子裏取露水了。


    此刻,司徒璟從來沒有產生過這麽強烈的念頭——離開冷宮。


    “你識字嗎?”淩陌打算拿起教育大業。


    “識字的。”他乖巧點頭,似乎帶著炫耀的意思,他接著道:“我三歲識字,四歲作詩,五歲已經熟讀百家了,六歲……”


    六歲,他從天堂掉到地獄。


    從高高在上的太子,變成人人都能踩一腳的廢太子,在冷宮中生活,蹉跎至今。


    一個突然出現的戒尺輕輕拍在他腦袋上,“迴神了,既然識字,我便跳過這部分,直接教你其他的。”


    抬眼看向毫不在意他情緒的少女,她的眼很黑,但是也很淡,仿佛沒有東西能真正挑動她的情緒。


    紅塵皆入眼,卻又萬物如雲煙。


    連帶著,他悲傷的情緒都被帶離,“仙女姐姐要教我什麽?我一定都會好好學的!”


    “今天我教你如何補屋頂……”她指了指屋頂的大洞。


    手臂放下,又指向出現裂痕,透出絲絲冷風的牆麵:“和如何砌牆。”


    司徒璟愣住了。


    這……和之前太傅教過的一點都不一樣。


    太傅隻教“士農工商,商為最下,農次之,士為先”“率土之濱,莫非王土”……


    “你認為,工人所做之事乃是低賤嗎?”


    “沒。”司徒璟看到她臉色,下意識搖頭否認。


    “你嘴上說著不是,但心底還是看不上,別想騙我,我是仙女呢。”她彎腰與他平視,眉眼彎彎,手毫不留情敲了敲他額頭,“那麽我再問你,我是天上仙,你乃凡塵人,我們倆,孰貴孰賤?”


    “自當是仙女姐姐貴!”這話倒是毫不猶豫脫口而出,仿佛慢一秒都是對她的不尊重。


    淩陌雖然是想教導他,但也不由得失笑,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笑容,如蓮花綻放,如冰雪消融,更如曇花一現的美與神秘。


    司徒璟有些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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