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一大疊佛經,入手頗為沉重,李玉將之抱起,弓著身子往外走,剛才跨出殿外一步,就與人撞了滿懷。


    「六公主恕罪。」李玉忙道。


    衛清妍臉白了白,一雙腳好巧不巧都被砸了,還砸在腳趾上,鑽心的疼。


    「無礙,是我莽撞了,李公公見諒。」她忍著痛柔聲道。


    李玉頗為意外看了她一眼,打個個千後,招唿了旁邊的小太監過來將灑落的冊子撿起。


    衛清妍前些日子雖一直被禁足,可發生那麽大的事她也知道,如今德妃已經去了冷宮受折磨,無人敢求情,符家一門被殺了個幹幹淨淨,連二皇子也因此被囚禁於府中。


    宮裏頭的人大都拜高踩低,失去了往日榮光父皇寵愛,她受了不少冷待之後,自知時移世易,不得不忍氣吞聲。


    現下連一個小小的太監都敢搬著東西砸自己的腳,她雖很想像以前那樣罰了他,但看著禦坐上的皇帝,又生生忍了迴去。


    「兒臣拜見父皇。」衛清妍跛著腳,淚盈盈說著,企圖緩氣一點皇帝的同情心,最好是將李玉拉下去仗責。


    「不好好呆在宮裏,跑到這裏來作甚?」一看到她,皇帝便會想起德妃做的缺德事,所以語氣有些生硬。


    衛清妍拭了拭眼角,而後磕了一個頭:「請父皇允我去看皇兄一趟,兒臣方才聽說,皇兄……」


    皇帝冷眼瞧著她,麵上粉黛未施,衣著還是夏日的製式,褪去了往日孔雀似的花枝招展,倒真有兩分可憐。


    「父皇,兒臣自知以往做了諸多錯事,此番禁足兒臣想了許多,樁樁件件都惹了父皇生氣,兒臣以後再不會了。」


    衛清妍磕了一個響頭,「皇兄雖犯了錯,可他是兒臣的親哥哥,所以兒臣懇求父皇,允了兒臣。」說著說著便抽噎了起來。


    皇帝看著她良久,揮了揮手。


    「父皇答應了?」衛清妍眸光閃閃。


    「嗯。」皇帝語氣冷淡。


    待她出去之後,皇帝忽然道:「派人盯著她!」


    半個時辰後,衛清妍到了二皇子府。


    昔日車水馬龍不再,府門兩側十數名佩刀的侍衛睥睨而立,牌匾上的金字蒙了一層灰,衛清妍抬頭看著,眨了眨眼中落進的砂礫。


    她不過是被禁足了兩個月,出來後天就變了,高高在上跌落泥潭,不過瞬息而已。


    兩把長刀夾著金鳴相交擋住了衛清妍的去路,禁衛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站住,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視二皇子,違令者斬。」


    「這是令牌。」衛清妍咬著牙將氣忍下,拿出牌子方才得以被放進府中。


    正院裏,衛崢半靠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響,從枕頭下摸出一張帕子猛地咳嗽起來,音帶急喘,有齁鳴,那架勢簡直連肺管子都要咳破了。


    「你們先下去吧。」


    衛清妍進門之時,正巧看到他舉著帕子顫抖,雪白的錦帕上一灘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整個人憔悴的不成樣子,臉色蠟黃,唇色蒼白,大有一種命不久矣的的感覺。


    「你來了。」衛崢匆忙將帕子藏在身後,定定地看著她。


    濃厚的藥味入鼻,衛清妍蹙了蹙眉,「哥,你到底怎麽了?」


    衛崢沒答,反而勾了勾唇角,自嘲般笑道:「哥沒能力,得不到父皇寵愛,也護不住你和母妃,以後你要好好聽話,知道嗎。」


    從未有過的恐懼突然間攀上衛清妍的心髒,憋得她喘不過氣。如果衛崢死了,她該怎麽辦!她是不是就再也沒有機會翻身了?


    「我原還盤算著替你和宋時瑾慢慢籌謀,總歸能如了你的願。現下,不止有顧懷瑜捷足先登,他搖身一變卻成了大皇子。」衛崢歎了口氣,虛弱道:「這些人,當真是瞞得我們好苦。」


    衛清妍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自私自利到了極點。眼下,最愛的人成了哥哥,還要娶她最討厭的人,甚至淪落到如此地步,也是因為這兩人,她如何能不恨。


    果不其然,一提到顧懷瑜三個字,衛清妍的臉瞬間就繃了起來,雙頰的肌肉抽搐,滿目猙獰,將衛崢的狀況拋到了腦後。


    毀了他們,毀了他們,一個聲音不停的在耳朵內鑽來鑽去。


    「我要殺了顧懷瑜,你幫我殺了她。」衛清妍看著衛崢。


    她是這世間最高貴的人,想要什麽別人都會拱手奉上,唯獨宋時瑾,她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得到,憑什麽顧懷瑜就能順利嫁給她,日後甚至還要踩到自己頭上。


    衛崢握拳咳嗽好幾下,緩緩道:「你瞧瞧我這幅樣子,拿什麽來幫你。」


    衛清妍冷笑一聲,「你若是怕了,我便自己去做!」


    「清妍。」衛崢蹙眉:「別做傻事,她是未來大皇子妃,若被父皇知道了,連我也保不住你。」


    衛崢越是勸說,衛清妍就越想要去做,特別是大皇子妃幾個字,仿佛又在她心上狠狠插了一刀。


    「你不想幫我就別管我。」


    「你要去哪?」見她轉身往外走,衛崢喊道。


    衛清妍冷笑一聲:「自然是榮昌王府。」


    「她現在慈雲寺,你去王府幹什麽?」說著,衛崢又猛地咳嗽起來,臉頰漲的通紅,似乎喘不過氣來。


    衛清妍轉身看著衛崢:「我要讓她身敗名裂,她不是喜歡狐媚子勾引人嗎,我便讓她勾引個夠!」


    待她走後,衛崢停止了咳嗽,將手中的錦帕丟到地上,緩緩笑了笑。


    女人的嫉妒心是最鋒利的刀,足以毀滅一切。


    也足以,讓她變聰明。


    倘若失敗,他勸過,再怎麽查也查不到自己身上,他都被囚禁了,還能做什麽呢。


    ……


    日頭漸斜,直至夕陽西下,香架上的蠟燭燃燒掉最後一截芯子,顧懷瑜才從蒲團上起身,往功德箱中添了好些香油錢,帶著紅玉和綠枝出了慈雲寺。


    馬車沿著山道而下,綠枝將食盒裏頭的點心取了出來,「小姐您先墊著肚子,午膳用的是齋飯,不抵餓。」


    顧懷瑜方才伸手拿了一塊,馬車劇烈一晃,往旁邊載了過去,嚇得紅玉與綠枝齊齊驚叫。


    車驟然停下,車夫的叫罵聲隔著簾子傳來:「沒長眼睛嗎,這麽大架馬車駛過來看不見,是不是瞎!」


    「怎麽迴事?」綠枝打簾問。


    車夫擦了擦驚出來的冷汗,迴道:「不知是哪個府上的馬車,直衝衝撞過來,勾著了輪子,車險些翻了。」


    「人呢?」紅玉問。


    「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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