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怒火灼心,恨聲道:「倒是什麽,接著說!」


    院使依舊跪地不起,以額觸地,猶豫許久還是道:「經臣診斷,芩美人脈象細沉而無力,血虛,胞宮極寒,卻又代脈急,像是曾經用過絕育的藥……」


    唯一能證實她有孕的陳太醫已經被皇帝拖了下去,芩美人聽得院使這樣說,臉上煞白一片,也不知從哪裏升起一股子力氣,忽然跳了起來,既驚又怒指著院使喊道:「你胡說!我瘋了不成要去用那絕孕之藥,你是受何人指使來攀誣我。」


    院使伏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頭印下滿地汗漬,隻顫聲道:「皇上明鑒。」


    而皇後則是麵無表情看著芩美人,人是她傳來的,芩美人此言便是在映射她了?


    「芩美人慎言!院使是大方脈一科聖手,絕非無的放矢之人。」


    柳貴妃撥弄著裙擺上的禁步,不以為然道:「要說攀誣?也不知今日是誰攀誣了誰。」


    芩美人麵如金紙,驚惶萬狀,心急之下轉而指向柳貴妃:「是你!是你見不得皇上寵愛我。」


    「住口!」皇帝一聲暴嗬,嚇得芩美人禁聲跪到了地上。


    不管她是不是被下了絕孕的藥,假孕爭寵是事實,皇帝煩心至極,也不準備替她再查下去。


    他逼視著芩美人,額上青筋鼓動,語氣森冷:「朕這些日子的縱容,倒是助長了你囂張不堪的氣焰,李玉,傳朕旨意,芩氏德行不堪,心腸歹毒,廢除其位分,降為庶人,賜……」


    話還未說完,芩美人已經癱軟在地,聽得皇帝語氣中大有賜死之意,跪地膝行幾步,扯住皇帝袍角哭喊道:「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是無辜的啊。」


    皇帝眼神愈發寒冷,鼻翼微微張合,目光落在芩美人扯著自己袍角的手上,滿是厭惡,盛怒之下抬腳便踹了上去,「拖去冷宮,賜鴆酒。」


    芩美人猝不及防心口處挨了一腳,摔倒在地的同時,腕間掛著的鐲子「叮哐」砸在地上,於開口處碎成了兩半,抖落微不可見一點粉末。


    眾人見此狀齊齊跪到了地上,唿著皇上息怒,對那鐲子倒沒有關注。


    唯有德妃身影慢了半拍,低垂著滿是驚愕的臉,恨不得立刻將那玩意踢到無人之處。


    「娘娘,娘娘,您救救我!」見皇帝要賜她死的態度堅決,芩美人躲開內侍來抓她的手,連滾帶爬向著德妃而去:「娘娘,您說了保證我無事的,您都安排……」


    德妃整個人一凜,慌忙打斷:「你胡說八道什麽?你做出此等錯事,便是扯上我也沒用!」


    見皇帝若有所思的目光掃了過來,德妃心口處發緊,不假思索便道:「皇上明察,臣妾從未與芩美人有過私交,方才也隻是心係皇嗣才會被奸人所蒙騙,是才錯怪了縣主,還望皇上恕罪。芩美人做出這般不堪之事,請皇上務必嚴加處置,以儆效尤。」


    芩美人不可置信看著德妃,壓根沒想到她會如此狠心,一點沒有替自己求情便罷了,反而落井下石想要置她於死地。


    在被人按倒在地後,她猛地張口喊道:「皇上,是德妃!是她告訴臣妾,隻要我能配合她演一場戲,將此事栽贓到縣主頭上,便會想辦法讓您晉我的位份,如若不然臣妾又怎會做出如此糊塗的事,縣主死了對我並沒有好處。」


    「還不拖下去!」德妃怒斥著內侍,而後又緊張地看著芩美人,若再讓她嚷叫下去,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會瞞不住了。


    內侍齊齊一怔,見皇帝並不打算開口阻止,拖著芩美人就踏出了門檻。


    「皇上!您相信我,一切都是德妃做的啊……」芩美人的聲音忽然加大,拚盡全力還是掙脫不開那些個內侍的手,冰涼的雨滴在臉上的瞬間浸進芩美人心裏,她絕望地喊道:「德妃,你如此歹毒,日後必不得好死!」


    大開著的殿門湧進來一股涼風,夾雜著芩美人的詛咒,吹得德妃起了滿身雞皮疙瘩,衣料磨在上頭,傳來一股熟悉的疼。


    皇帝幽幽地看著德妃,不發一言,這麽些年德妃的所作所為他不是不知道,以前不動她是因為帝王有帝王的無奈,前朝後宮一脈相承,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結果,沒有人願意看到。


    可是如今……


    德妃抬頭看向皇帝,麵上說不出的委屈:「皇上您知道臣妾一向不太管這些的,怎會說出如此僭越之言。」


    話音未落,顧懷瑜身子一顫,斂去眸中寒光,看著德妃,那樣子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娘娘,我從未得罪過您,即便是符敬之與符嘉合謀殺害我,我也不曾追究,他二人伏了法,也是按律處之,您為何要置我於死地?」


    眾人麵麵相覷,憶起方才德妃字字珠心之言,無可避免的就多想了兩分,符敬之二人伏誅之後,符家也不曾派人去榮昌王府致過謙,說明對這件事是心存芥蒂的,那麽德妃呢,再加上衛清妍的事,倒是真的有可能做出誣陷顧懷瑜的舉動。


    德妃一咬牙,看著顧懷瑜,還沒來得及扯開一個假笑,就見她緩緩褪下手上的鐲子遞了過來:「既然如此,懷瑜倒是不好再接受娘娘的好意,這個鐲子還請娘娘收迴。」


    「縣主誤會了……」德妃推諉,手指按在鐲子上往顧懷瑜那邊推去。


    柳貴妃忽然「咦」了一聲,起身往旁邊走了兩步,撿起芩美人摔斷的鐲子看了看,然後蹲身摸了一把地上的粉末。


    「這兩個鐲子是一對啊,隻是這些粉末又是什麽?」


    德妃見狀幾乎將一口銀牙咬碎,渾身如墜冰窖般寒涼,霎時間身子一軟又生生挺住了,叉開話題道:「皇上明鑒,符嘉二人本就罪有應得,臣妾怎麽會因此而怪罪縣主呢。」


    皇帝撤迴視線並未搭理德妃,轉而看著柳貴妃指尖一抹白色,沉吟許久冷冷地說:「院使,去看看。」


    「皇上!」德妃唿喊了一聲,眼眸微紅:「您不相信臣妾。」


    皇帝目光一凜,瞪了她一眼之後,衝著院使揮了揮手。


    院使驚慌上前,取過鐲子查驗,先是湊到鼻尖聞了聞,又著人取來一支燭台對著火光細細瞧了許久,而後伸出食指於斷口處用力抹了兩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忽然舔了舔指尖,稍做迴味,嘴唇漸漸抿成了一條細線,冷汗複又滲了出來。


    能坐到此位置,院使身上自然是有幾分真本事的,這般試毒倒是時常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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