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又露骨,顧懷瑜唇邊的笑漸漸染上眼眸:「大概三年後吧。」


    宋時瑾挫敗仰倒在床上,指尖繞著她垂落的發尾,久久不言。


    眼看顧懷瑜及笄在即,張氏這一死,又將時間推後許多,怎能叫他不氣悶。


    對顧懷瑜而言,張氏實在算不上母親,隻生未養之恩,早在上一世她看著林湘折磨死自己,還搭了一把手之時,就已經消亡。


    重生是因為何種機緣巧合,她不知道,但絕對與張氏無關,所以守孝二字,著實有些可笑。


    顧懷瑜看著他,忽然趴了下去,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宋時瑾唿吸一滯,一把將人扯在懷裏,拉過她的手,在傷口旁輕吻,卻是道:「我等你,再久也原意。」


    顧懷瑜頓了頓,過了許久才鼓起勇氣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或許你已經猜到,但我還是想親口說出來。」


    坦白是件很困難的事,特別還是在心儀之人的麵前,說出那些恥辱、惡心與灰暗的過往。


    可是,那些深埋在血肉內的毒瘡,你不去挑破,它始終會存在,或許有朝一日還會化膿腐壞,她不希望這件事,以後會成為二人之間的隔閡,親口說與猜測,終究是不同的。


    特別是,如今的宋時瑾,在她麵前,無所隱藏,這對他並不公平。


    宋時瑾沉默半晌,手臂收緊,黑沉的眸似有狂風驟雨。


    他道:「你知道的,我並不在意此事,更何況萬事都已重來,你隻需要記得我就好,那些不好的記憶,我幫你忘掉。」


    「以前是我自己放不開,我原本是打算與你撇清幹係的,若不是上次圍場遇險,讓我想明白許多,我可能還陷在無地自容中。」頓了許久,顧懷瑜垂下頭,接著道:「因為我無法接受,這樣一個肮髒的我,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厚著臉呆在你身邊……」


    宋時瑾突然起身,扳過她的肩膀,逼著她正視自己,一字一句道:「顧懷瑜,你記著,髒這個詞,你可以用到任何人身上,唯獨不能拿來形容你自己。


    肮髒的是那些人,並不是你。


    你依舊是我心裏的那個你,那個雖身處黑暗,還笑著安慰我的你,永生不改。」


    你是我生命裏的光,是我荊棘滿途向往著的美好,是我的家……這些話太酸,他沒有說,顧懷瑜卻能從他的眼裏看到,從他的心裏聽到。


    「記住了嗎?」他麵色難得有些難看,肮髒這個詞太過辱人,顧懷瑜用來形容自己,這讓他心疼又生氣。


    顧懷瑜鼻尖有些酸,聲音也有些甕聲甕氣:「記住了。」


    宋時瑾心揪了一下,伸手拭了拭她的眼角,動作很輕。


    抽了抽鼻子,顧懷瑜伸手按住他的心口,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聲音低了又低:「你知道嗎,你現在想什麽,我都能聽到……你的過往,我也能看到。」


    宋時瑾按住她的手,胸腔下是沉而有力的心跳:「所以,現在放心了嗎?沒有你,我會死的!」


    這句話,他沒有開玩笑。


    屋外的雨一點沒有小下來的趨勢,房簷上的水流如注,將院子裏的花草砸得七零八落。


    林修言站在廊下,衣擺被濺起來的水花沾濕了一半,還是不動如山。


    習武之人想要聽到身後房間內的動靜,太容易了。


    一個剛解了蠱,一個身上有兩條蠱,他本就不太放心兩人,所以在孫神醫帶著人出來後,便與他自發的守在了門口,以防不時之需。


    誰知道,開始還好好的,片刻後就聽到房間裏傳來了奇怪的聲音。那架勢,好像還是顧懷瑜主動的!


    忍了又忍,架不住皇上已經賜婚,他這個當哥的已經沒了話語權,見孫神醫封了自己耳穴,幹脆依葫蘆畫瓢也照做了下來。


    兩個孤家寡人,就這麽成了聾子,站在瓢潑大雨下,替房間裏的兩人把著門,何其淒慘。


    直到,易青落湯雞似地跑來,在他們麵前手舞足蹈了一陣。


    「你說什麽?」孫神醫大聲問。


    林修言指了指耳朵,兩人才解開穴位。


    易青抹了一把臉上流下的雨水,著急道:「皇上來了!已經走到府門口,老爺叫您跟著一起去躲一躲。」


    孫神醫麵色一變,看了一眼身後的房門:「他來做什麽,確保人死了沒有嗎?」


    「不知道。」易青道:「總之,您避一避。」


    當年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曾經當高黎是交心的好兄弟,可是因為他愛高雅,而高雅愛高黎,兩人就割袍斷義,皇帝有些事做的不地道,難保不會因為高雅的死而對高黎再一次動手。


    更何況,高黎還出現在了宋時瑾身邊!


    此時,一架毫不起眼的馬車已經朝著禦史府大門行來,前頭的車夫戴著蓑笠,看不清五官,拉著韁繩的手一頓,「籲~」


    馬車剛一停穩,四周便齊刷刷落下十餘人,將馬車護在了中間。


    「老爺,到了。」車夫跳下馬車,毫不顧忌地上厚厚的積水,躬身趴跪到車轅處。


    旁邊立馬有人舉了一張大傘過來,將車帷撩起。


    因為一早便有暗衛將消息通報了過去,莫纓帶著傷,虛弱地候在門口,見人踏下馬車,趕忙迎了上去:「參見……」


    元德帝抬了抬手:「不可聲張。」


    莫纓點頭,恭敬立到一旁:「老爺請~」


    他身上被雨淋濕後,血跡淡淡的蔓延出紗布,因為著了身茶白的衣袍,很快,血的顏色便透了出來。


    沒錯,莫纓就是故意的!


    皇帝蹙眉:「傷的很重嗎?」


    莫纓紅著眼眶點頭:「主子到現在還沒醒,太醫說……太醫說……」


    「高黎呢?」皇帝怒斥:「連他也治不好嗎?」


    莫纓心裏一驚,麵上不表,疑惑道:「皇上,您說的是誰?」


    皇帝長歎一聲,搖了搖頭往府中走,又忽然頓住腳步:「你們幾個隨我過來。」


    雨裏站著的那些人沒有出聲,隻是一息之間,就閃到了門口。


    莫纓這才發現,皇上今日連李玉都沒帶,身邊跟著的,也不是龍鱗衛,這幾人武功極高,遠在他之上!


    府門吱呀一聲關上,所有人都嚴陣以待起來。


    房間內已經被收拾妥當,十餘個身著鴉青色玄裝的護衛分別把守著門窗處。


    皇帝負手立在榻前,看著「昏迷不醒」的宋時瑾,他穿著白色的中衣,緊閉著雙眼,麵色同衣料一般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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