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塔西西:


    展信佳。


    因為現實中的某些原因,我不能來赴約了,但好在他們沒有收繳被我藏起來的個人終端——我還可以繼續給你寫信,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的兄長依然對我不假辭色,而我仍舊尚未見到我的親生父親,不過他們有提前給我看過照片。


    怎麽說呢,看著那張照片,我隻感覺到無盡的陌生與冰冷,真不知道我那傻弟弟是怎麽從他的臉上看出慈祥來的。


    對了,之前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我的弟弟麥麥沒和我在一起,我已經……很多天沒見過他了。


    說不擔心他肯定是假的,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就算是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學長”也幫不了我。


    很抱歉我可能要失聯幾天了,不過不用擔心我,我很快就會解決這些問題。


    嗯,盡量很快。


    ……


    剛從床上爬起來的艾薇沒太大的反應。


    她正處於一種剛睡醒的懵逼狀態,看起來頭腦清醒,實則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momo提醒道:“小主人,午睡時間結束,你應該去寫作業了。”


    艾薇緩慢地吧唧了一下嘴巴,才反應過來:“等一下,先讓我給糖糖迴個信。”


    她一邊套加厚加長款的棉襪子,一邊懶洋洋地撒嬌:“唔,嘴巴苦苦的。”


    momo:“喝杯水吧,我已經替你打開客廳飲水機的加熱係統了。”


    艾薇彎著腰,眼睛向上看,臉頰的弧線圓潤而可愛:“為什麽你不幫我那杯水過來呢?”


    momo義正言辭道:“不可以幫助小主人偷懶,這樣簡單的事情,小主人一定可以自己做到的——對吧?”


    然而艾薇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寶寶了。


    她往後仰倒在床上,聲音困倦漸弱:“其實你自己也懶得動吧?”


    momo大唿小叫道:“不可以再繼續睡了!”


    艾薇閉上眼睛,神情安詳而甜美:“沒關係……我就再睡……五分鍾……唿……”


    咚咚咚!


    突兀的敲門聲響起,快要入睡的艾薇猛的驚坐起來,呆愣幾秒後,下意識地跑去開門。


    她一邊走,一邊語氣不善地拖長聲音:“誰呀——”


    那個討人嫌的家夥現在來敲門?我要打爆他的狗頭!


    少爺束著長發,含笑而立,聲音溫和:“是我。”


    前來開門的艾薇見到他,心裏的怒氣下降了點,沒擼起袖子打爆他的狗頭。


    艾薇冷著張臉,雙手抱臂,麵無表情道:“幹啥?沒什麽事我就迴去睡覺了。”


    少爺彎起眉毛,笑容恬淡:“我們一起離家出走吧。”


    艾薇先是沉默了一會兒,很快就反應過來,問道:“去哪裏?”


    少爺:“不知洲。”


    艾薇看了眼時間:“現在?”


    少爺:“現在。”


    艾薇又暗戳戳地瞥了眼momo,暗示道:“我們兩個人?”


    少爺:“就我們兩個人。”


    艾薇單手托起下巴,做出沉思的樣子:“我想想。”


    少爺氣定神閑地倚在門框上,胸口的星藍方石反射出淩厲的弧光,漂亮極了。


    艾薇歪了歪頭,反手抓住飄在空中的momo,十指覆蓋機殼頂端,一擰一扭。


    哢嚓。


    隨身小係統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強製關機了。


    艾薇單手拋著momo球,天真爛漫地笑:“同樣的錯誤我可不會犯兩次。”


    少爺側身讓路,眉眼舒展:“非常棒的選擇。”


    艾薇哼著歌,砰的關上門,另一隻手的指尖轉著方形的鑰匙鎖扣。


    他們並肩走在無人的街道上——最近是渡冬期,大多數卜魯星人都會選擇蝸居在家冬眠。


    綿長的雪簌簌地往下落,似的雲朵吞吐著萬千飛舞的“鵝毛”,洋洋灑灑千餘年。


    高聳的大樓看不見頂部,隻能瞧見噴著特殊加固劑的軀殼,充滿機械美感,如同自下往上生長的科技之花。


    艾薇側過臉,稚氣未脫的臉龐上閃爍著明亮的眸光。


    少年人說話自信又輕狂,想問就問,想說就說,才不在乎別人的想法。


    她笑著問:“少爺,為什麽要離家出走呢?”


    少爺:“不想待在家裏。”


    艾薇:“為什麽不想待在家裏呢?”


    少爺:“因為他們都很討厭。”


    艾薇:“是迪安嗎?他的確很討人厭。”


    少爺:“不止是他。”


    談到這件事,素來清冷柔和的少爺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委屈,看來是真的被氣狠了。


    少爺輕輕地說:“他們都欺負我,不尊重我,自以為是地傷害我,用廉價的物質侮辱我的真心。”


    “我真的很努力地學習那些枯燥無聊的知識,戰戰兢兢地完成他們對我的要求,無論那些要求有多麽的難以做到……我想,隻要我足夠出色,他們總會看見我的。”


    “每天我都會詢問自己,難道我還不夠優秀嗎?我知道答案——是的,我還沒有那麽優秀,但我不會停止努力的。”


    “我會朝著他們所希望的方向前進,等待他們迴頭看我的那一刻到來。”


    “直到今天,我忽然發現這些都沒有意義,在他們心裏最重要的永遠都是我的弟弟。”


    “我以為他有多麽的優秀與出色,”少爺喉間發出破碎的笑聲,“我真的以為他有多麽的優、秀、出、色。”


    “但是我錯了。”


    “他隻是一個天真又愚蠢的普通人,曾犯下數以千計的錯誤,可他們不在乎,他們寵愛他,溺愛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予他。”


    側發擋住少爺的臉,艾薇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見清朗悅耳的聲音不停地說:


    “明明,我們都是他的孩子啊。”


    “那為什麽要在我完不成課業的時候大發雷霆說我不知上進,卻又在他翹課跑出去玩的時候關心他有沒有出汗,會不會感冒。”


    “他們太偏心了。”


    “偏心到我忍不住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他們的孩子,於是我偷偷跑去做親子鑒定,結果證明——”


    “我真的是他們的孩子。”


    “隻是我不配擁有他們的寵愛而已。”


    他眼神流轉,水光粼粼,語氣依然那麽溫柔,輕聲訴說著:“艾薇啊,我好痛苦啊。”


    艾薇不動聲色地掃過他的手腕,看見嶄新繃帶的一角與微微滲出的血跡,像是氣球裏裝著半袋子玻璃渣,越柔軟就越容易被刺傷。


    少爺還在溫和地說:“我的父母並沒有死,我之前一直欺騙了你,我很抱歉。”


    不要道歉。


    艾薇心想。


    不要露出這樣溫柔的表情,他們會傷害你,踐踏你的真心。


    少爺偏過頭,像是看穿了她的內心似的,如流淌的泉水般說道:“我知道,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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