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憐舟沒來得及做全身檢查。


    因為他的媽媽來了,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打包帶迴家,連那半瓶葡萄糖都沒來得及吊完。


    艾薇見過伊紅的爸爸媽媽,他們都是很和善、很普通的人,但周憐舟的媽媽不一樣。


    周女士有著一張堪比莫耶的花容月貌,隻不過兩人的美是不同類別的。


    如果說莫耶是儒雅的白蓮,那麽周女士就是怒放的玫瑰。


    艾薇從未見過那麽紅的口紅,好像這世界上就沒有比這更紅的顏色了,哪怕是流下的鮮血也沒能比過這抹紅色。


    然而她的臉卻又極白的,白的看不出一點瑕疵,襯得她臉上的其他色彩愈發純粹,卻又不突兀,沒讓人感覺到一點兒別扭。


    在那幹淨利落的妝容上,每一筆都沒有任何猶豫——本來就是極美的人,又知道怎麽妝點自己,於是美得像是發了光似的。


    她耀眼,招搖,站在那裏就讓人無法忽視。


    周憐舟輕聲喊道:“媽媽。”


    周女士磨砂似的煙嗓聽不出情緒:“起來迴家。”


    周憐舟從床上爬起來,拔掉手上的針頭。


    校醫愣愣地看著周女士,等他反應過來時,周憐舟已經自己給傷口按上了止血貼了。


    周憐舟走過去,跟艾薇小聲地說了一句:“我迴家了。”


    艾薇點點頭:“路上小心。”


    周憐舟抬起頭,握住了母親細膩的手掌。


    周女士淡淡地看了兒子一眼,拉著他出了門。


    艾薇看了一眼牆壁上的裝飾用的鍾表,周女士行動迅速,從進門到出門不過隻用了三分鍾,甚至更短。


    母子倆出了門。


    周憐舟小聲地說道:“我要去老師那裏拿請假條。”


    周女士擺開他的手,點了一根煙,明暗難辨的火光在煙頭前燒著,燒出淡黑色的灰燼。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氣,又吐出來,霧氣上浮下沉,遮住了她的麵容。


    周憐舟看不清她的臉,隻能看見隱約的輪廓,與模糊的五官。


    周女士徑直往外麵走,不冷不淡地說:“我在校門口等你,別磨蹭。”


    周憐舟連忙跑起來,直奔辦公樓。


    等他氣喘籲籲地跑迴來時,周女士已經抽完一支煙了。


    她靠在飛行器旁,煙氣蒸騰,周圍的人看著她,眼裏寫滿了驚豔。


    “哪裏來的美女……”


    “長得好漂亮……”


    “學生家長吧……”


    周女士看見了他,直起身子,把煙蒂扔到移動垃圾桶裏,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周憐舟掏出濕巾,擦了擦額上的汗,坐到後排上。


    他手裏的請假條被他捏的皺巴巴的,上麵的字跡幾乎要看不清楚了,好在實際發揮作用的是已經錄入學校係統的電子請假條,而不是手上這張。


    周憐舟小聲喊道:“媽媽……”


    周女士推起操作杆,嗡的一聲,巨大的聲響吞沒了周圍一切動靜,自然也包括他那比蚊子聲大不到哪裏去的唿喊。


    周憐舟咬了咬唇,在充血的唇上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


    他們住在教育廣場的背麵,是方洲範圍內離學校最遠的地方,而周女士又很討厭和其他人一起走在大街上,每次出門基本上都要開陸地飛行器,並且常常一出門就好幾天不迴家。


    周憐舟從窗戶上看見自己的倒影,低下頭,把手裏那張隻有紀念意義的請假條折成小小的一塊,然後放到自己的口袋裏。


    沒過一會兒,他感覺有些困——事實上,他每次坐飛船都會感覺有些困。


    但他不敢睡覺,因為母親就坐在駕駛座上,也許她正在通過攝像頭看著他。


    周憐舟把手抵在眉心,非常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腦門,試圖讓自己變得清醒點。


    周女士麵無表情地開著飛行器,目光沒有任何偏移地看著眼前這條路,兩邊的景物正在飛速倒退,並且越來越快。


    她忽然說道:“這次月考成績怎麽樣?”


    周憐舟盡量把腰板挺得更直一些,雙手放在大腿上,坐姿端正地說道:“成績還沒有公布,不過我有在幫老師統合成績——我依然是第一名。”


    周女士繼續問道:“各科分數呢?”


    周憐舟戰栗了一下,才小聲說道:“天文和藝術是滿分,但是基礎物理丟了兩分,初等化學也被扣了三分……”


    周女士的聲音立刻就變冷了:“原因。”


    周憐舟低下頭,不敢狡辯:“是我粗心了。”


    周女士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把操作杆推到了最上麵,景物倒退的速度變得更快了。


    周憐舟攥緊了手指,額上的汗水越滾越大,從他頭上滴下來。


    唰——


    周女士踩了刹車,推開車門走出去,從胸前的口袋裏抽出一根刻著奢華品logo的女士香煙,又拿出同樣奢華的複古打火機。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


    周憐舟從後車門下來,步子很小地走到她麵前,低著頭站在那裏,不敢說話。


    周女士吐著香煙,朦朧的霧氣翻滾著,古怪刺激的氣體貫穿了她整個胸腔,又升騰到腦海裏,如同燎原的火焰直衝鼻腔。


    “媽媽……”周憐舟拉住她的衣角,渾身顫抖地說道,“我錯了,我不該粗心的,你不要不理我……”


    周女士沒搭理他,隻有煙灰簌簌地落下。


    母子倆的住的地方並不是很好。


    這裏是教育廣場的背麵,同樣也是方洲最偏遠的地區,普通人根本找不到這兒,住在這裏的人大都見不得光,隻能住在這垃圾場似的地方,活得像個乞丐似的。


    汙穢惡心的地下生物從下水道爬到馬路上,明目張膽地從人們眼前爬過,像是知道這裏的人和它是“同類”似的,毫不避嫌。


    周女士的眼前竄過一隻長著十多隻眼睛的畸形生物,吱吱亂叫著,爬進了附近的垃圾桶裏。


    她吸著和這地方格格不入的昂貴香煙,姣好的臉蛋隱藏在煙霧裏,看不清眼神,道不明感覺。


    周憐舟遲遲得不到母親的迴應,試探著伸出手,小心又緩慢地觸碰母親的手掌。


    母親的手掌細膩而柔軟,隻要牽過一次,就沒人能忘記。


    周憐舟永遠記得,當這雙手撫摸他的頭頂時,那溫柔而舒適的感覺,仿佛他得到了整個世界,心中的喜悅與歡快讓他激動得差點原地蹦起來。


    不過母親已經很久沒有再摸過他的頭頂了。


    周憐舟出神地想到,便看見那雙比白玉更加細膩的手抬了起來。


    比疾風更快速地,扇到他的臉上——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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