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瀾庭踏上迴程。


    趕路的途中,不管是在大路上,還是經傳送陣中轉的時候,他都能看見不斷有一批批修士還在絡繹不絕地前往雞鳴山地區。


    殊玄第七劫茲事體大、轟動仙洲,各種版本的小道消息和流言隨之四起。


    盡管鬧得人心惶惶,但即便是發生了罕見的火山噴發天災,也沒能澆滅芸芸眾修摻和的欲望,反而更增強了秘寶現世與大劫將至的神秘色彩和可信性,引得更多的人趕赴東南。


    華瀾庭無心理會,逆人流方向埋頭趕路。這一日,終迴到了夢筆生花山。


    進入宗門地界,外麵的塵世喧囂被擋在身後,山裏顯得寧和清幽,看上去平靜如昔。


    適逢秋日,天空一碧如洗。


    山道兩旁,一邊是大團大團的紅楓火紅,一邊是大片大片的銀杏金黃,地上的紅黃落葉鋪陳如毯,午後陽光揮灑,光影斑駁,煞是醉人。


    華瀾庭顧不上欣賞美景,三步並作兩步直上山門。


    進門後他想了想,應該先去天璣峰找師父雲軼奇複命。


    轉上去往天璣峰的道路,過了幾道彎,迎麵差點兒撞上一人,不是外人,正是洞明峰的煉器老師風火倫。


    不修邊幅的風火倫邋邋遢遢,低著頭嘴裏嘀嘀咕咕嘟囔著什麽,猛抬頭見是華瀾庭,喜道:“華仔,是你?你迴來了?”


    華瀾庭恭恭敬敬施禮:“老師您好,弟子剛進山門。您老這是又遇到難題了?”


    他知道風火倫有個習慣,每當遇到難解的問題時就會在山裏四處轉悠琢磨破解的辦法。


    風火倫啊了一聲,沒迴答他的話,而是緊盯著華瀾庭仔細看了幾眼,忽然納頭便拜:“瑤池大佬在上,風某給您見禮了。”


    唬得華瀾庭慌忙上前扶起:“老師您這是作甚,弟子僥幸進階,這都是您教導有方啊。”


    風火倫慣常瘋瘋癲癲,起身後笑著一腳虛踢:


    “我呸,你小子的修為都甩老師十條街了,和我的教導有半毛錢關係。修行路上,達者為先,強者為尊,給你一禮,也不為過。”


    “哼哼,不過,話說迴來,你這個猴崽子總是東竄西跳的,這煉器的功夫落你師弟晁天闕不是一星半點兒,還是說能個了以後,不把老師放在眼裏了?”


    不等華瀾庭說話,風火倫跳著腳蹦起來:“我告訴你,這次迴來給我乖乖待在洞明峰學藝,不學會我的本事,不準你再下山!”


    華瀾庭知道風火倫率性的風格,陪笑道:“好好,弟子知錯,知道了,容我先去天璣峰向師父複命。”


    風火倫一把摟過他:“走走,一起去,我也好久沒見那老兒了。嘿嘿,嘖嘖,話說有個瑤池大能做徒弟,放眼仙洲煉器宗師,老師我也是獨一份,沒誰了。”


    華瀾庭確實心裏有愧,一路哄著風火倫上了天璣峰。


    見到雲軼奇,平時總是冷著臉的雲軼奇也大吃了一驚,隨後以手撚須。麵露微笑:“好好好!瀾庭啊,看來你這次又有奇遇,修為都超過為師了。大喜事,天璣峰之幸,萬象門之福啊。”


    華瀾庭躬身,心下感動,兩位師父都是真心為自己高興,對弟子的超越沒有絲毫的芥蒂。


    起身坐下後,華瀾庭把此行情況簡短說了一遍。


    雲軼奇感歎之餘又提醒道:“你短短三十年走完了別人百多年都不一定能達到的路程,記住不可驕縱。等下,我帶你先去掌門那裏匯報,讓掌門知曉我天璣峰弟子的成就,然後再授你九轉大還丹法最後部分的口訣心法,爭取早日成就金丹,好再上層樓。”


    話未說完,屋外有人高聲說道:“恭喜雲峰主,賀喜風洞主,不必勞煩你們了,掌門命我帶這孩子去見他。”


    這是周翕的聲音。


    周翕長老一臉滿意的神色走進來:“掌門已經知道了,隨我去吧。”


    去往後山的路上,華瀾庭問周翕:“周長老,敢問掌門是如何提前知道的?”


    “這個嗎,我也是猜,想必是你遇到的那些老祖秘境的器靈們和門裏有所關聯吧。”


    見到滿麵紅光的掌門守恆真人,真人也是一派欣慰的神情:“好小子,不負所望,本門後繼有人,實在令人振奮。”


    “周長老,此事值得慶賀,明日請你對大家宣布,華瀾庭即日進入長老會,成為我自在萬象門候補長老。”


    周翕答應,兩人聽華瀾庭又敘說了一遍過程。


    守恆點點頭:“瀾庭,你先用禍鬥內丹救治同門,然後在萬象新天泉裏待上一陣,穩固住瑤池境修為。”


    “接下來,按照慣例,應該是準你進入後山鬥極群峰,請供奉殿的前輩指點你後續十方無極境的修煉路徑,介紹他們的經驗和教訓,以便少走彎路。”


    “後麵的路,會更加艱辛和漫長,你還有什麽未了的事情,最好在這之前了結,才能專心在後山修道。”


    說到這裏,守恆頓了頓,對周翕說道:“仙洲風雨將至,我們這些前浪隻能盡力為弟子們遮風擋雨,好讓後浪們盡早能成長起來挑起擔子。”


    華瀾庭捕捉到守恆真人眉間的一絲憂色,問道:“掌門,您說的是殊玄七劫的事情嗎?這事弟子剛才匯報過了,純屬子虛烏有,是個誤會。”


    守恆看了看他:“你不日就是本門長老會的一員,讓你知道也好。”


    “你我知道是誤會,就怕別人不這麽想,我倒希望大家能相信這一點,把一場將起的禍事消弭於無形。”


    “但恐怕沒有這麽簡單,人心複雜,世人的想象力豐富,隻願相信自己根據表象的判斷,哪怕這個判斷與事實真相不符。”


    “長老會裏,有人算出仙洲很快會不太平。太具體的看不清楚,但和本門的牽扯很大,嗯,在程度上,甚至會和十六代的那次宗門劫難有的一比。”


    此言一出,華瀾庭非常驚訝,那次萬象門幾乎可說是遭受了滅頂之災,這虛妄的殊玄七劫,真的是會和前幾次一樣給仙洲各門各派帶來災禍嗎?


    守恆搖搖頭:“你先不必操心了。我已下令門下勿必介入所謂殊玄七劫之爭,全部靜心修煉,門中會密切關注事態的發展。”


    “需要我做什麽?”華瀾庭說。


    “完成未了之事後全心修煉。我們這些老家夥,可還沒到退隱交權的時候。”真人笑道。


    華瀾庭認真想了片刻:“其他的事麽,都不急辦,就是有一件事我答應過別人。”


    “當時西方妙高聖地入侵,阿肯部族的大部首阿肯色以及阿布紮比與阿布閨秀兄妹犧牲自己救了我們,為的是一句部族振興的契機在東方的預言。”


    “我曾答應他們,等強大之時,會幫助阿肯部族再現昔日榮光。”


    “擊敗三聖山,複興阿肯部族言之尚早,但找迴被聖山收去的部族後人阿布沙迦和阿布閨蜜兩人是第一步要做的事。”


    周翕道:“獨闖妙高聖地?在掌門說的情況下,現時恐怕沒有這麽多人手陪你同去。”


    華瀾庭解釋道:“不需要分散門中的力量,再說萬象門也不可能和整個妙高聖地放對。我的目的是從聖山救出阿布兄妹,這兩人將是阿肯部族未來的精神領袖和複興帶頭人。”


    “所以說,我的想法是以奇兵偷襲,對方料不到我會去,也不知道我的目的是救人,能救則救,事不可為也不勉強。”


    守恆真人道:“這樣吧,你先救治同門並在萬象新天泉鞏固境界,然後給我一個計劃,包括隨同的人選和行動策略以及大致出發和迴來時間,如果可行,則同意你這個福星再冒一次險。”


    “要知道,別的先不說,魔鬼大陸橋都是個難以逾越的關卡。”


    “需要什麽妙高聖地的情報信息和門裏的人手支持,你先和周翕長老商量。”


    華瀾庭應承下來,又道:“掌門真人,弟子還是很擔心您剛才說的仙洲大劫與宗門之難的事情。門中精通天機預測的人很多,不能更精細地預測危機,或者施法規避,哪怕減小劫難的程度嗎?”


    守恆真人一擺手中拂塵:“瀾庭啊,歲月中有高低起伏是常態,所謂盛時常作衰時想,上場當念下場時。”


    “心中有大格局、大胸襟,方能確保過好小日子。”


    “本門輝煌過,也慘淡過,如今平安了數十代,有了愈發興盛之象,這時更需要磨難與低穀的捶打。”


    “格局和胸襟是什麽?是怎麽得來的?是能享受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壞的,是經曆過得到,也體驗過失去。”


    “從長遠計,危機,未嚐不是好事。”


    “越曉天機,越知道天道自然和人生命運之無情。”


    天地之間,該長就長,該落就落,該風就風,該雨就雨,至少我們不能完全徹底地改變這一切。”


    “與其竭力避開或者死命抗爭,不如承認現實力圖順勢而為。”


    華瀾庭:“請教掌門,爭和順的區別在哪裏?”


    “凡人求存,修道求真。”


    “我們或許很難改變命運的安排和很多外在的東西,但是我們可以改變自己的狀態和心態。”


    “譬如說,通過有方法的學習,改運不易,那就提高自己處理命運的能力,增強自己處理老天給你設計的意外和突發的壓力與變化的能力,通過不斷得進步和進化,來對天道與命運施加潛移默化的影響。”


    “若能如此,到底是命運的安排,還是你自己安排的命運,也就說不清楚了。”


    華瀾庭頷首:“弟子受教。福生無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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