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雖未深,但鎮子裏起了薄霧,視線裏影影綽綽。


    華瀾庭出來不久,自街尾牆角處閃出一人,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同時,在堂口的另一邊,又有一人無聲騰空而起,穿房躍脊如履平地,半縱半飛,從另一頭也綴上了華瀾庭。


    隨後不久,熊成貓和一老者也走出了大門,不緊不慢吊在了最後麵。


    華瀾庭七拐八繞,走得時快時緩,轉過一座大宅,他停下了腳步。


    從街角尾隨而來的那人,在高牆底下遲疑了片刻,手一翻,取出了一根長矛,抬腳轉了出去。


    從房上過來的那位也從另一側飄了下來。


    這兩人在屋後的荒草空地上現身,彼此飛快地對看了一眼,然後都把目光落在了這裏另外一人的身上,心中暗驚,這人竟比他們還早一步捷足先登。


    此時三人都沒有戴著麵具了,但從身形衣著上相互認得出來,皆是剛才歌月雅集上在座的客人。


    地上來的這位本就一臉兇相,一道從耳根處斜翻到嘴腳的刀疤更增煞意。


    飄下來的那位瘦的跟杆兒一樣,腰身更細,晃動如蛇。


    比兩人先到的一人虎背熊腰,八字濃眉大眼。在他的身側草地上,華瀾庭俯倒,閉目蜷伏,氣息猶存。


    三人各自警惕地望望,八字眉先開口道:“不好意思,兩位來遲一步。識相的,各自退散吧。”


    刀疤臉人長得不善,嗓音卻渾厚好聽:“朋友,見者有份兒,我們來都來了,總要分一杯羹吧。我也不貪,他身上要是還有貨的話,三一三十一,其他的我可以不管。”


    水蛇腰也道:“不錯,我和這位兄台的想法一樣,隻要現貨,其他的情況,你大可逼問出來,然後繼續得利,閣下以為如何?”


    八字眉嗬嗬一笑:“信你們才怪,我要是不願意呢?”


    刀疤臉一擺手中長矛:“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


    八字眉眉峰一揚:“你們?恐怕兩位也不是一夥兒的吧,誰輸誰贏還不好說,就算本座敗了,你兩個又要如何分贓?大家都想要那錸礦石,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你們誰信得過誰?就不怕打起來後,對方從背後捅你一刀?”


    刀疤臉怒道:“你少要挑撥離間,這位兄弟,不要聽他的,你我合力做了他,戰果再商量不遲。”


    水蛇腰卻忽然退後了一步,皺眉對刀疤臉道:“九玄戰天矛?你怕不是太和教的孫世藩吧?閣下名聲在外,敝人勢單力孤,惹不起太和教,就不趟這趟渾水了。告辭。”說完就飄身飛退。


    水蛇腰甚是決斷,一旦認出了太和教的孫世藩,他馬上就走。


    太和教勢力龐大,和滅掉無影宗的天一派是中央厚土大陸上臭名昭著的邪派異教之二,孫世藩也有著見風使舵、變化無常的名聲,水蛇腰明哲保身,不肯再冒險了。


    水蛇腰一撤,孫世藩對八字眉道:“也好,算他識相。怎麽樣,既然知道了我是誰,把人交出來吧。”


    八字眉怪笑一聲:“你腦子被門夾了還是擠了?少了一人,我反倒怕你了?”


    孫世藩不答,槍頭一指,飛出來九條靈力幻化的蒼龍,搖頭擺尾分襲八字眉。


    八字眉身影晃動,速度奇快,在九龍之間進退趨避,在漸漸形成的包圍圈裏毫發無損。


    孫世藩不驚反喜,剛剛這八字眉看上去修為不弱於己,這一動手卻露了餡,身法雖高妙,功力卻是不足。


    孫世藩長矛一擺,加入戰團,配合九龍,追打八字眉。


    九龍氣勢已成,渾如一體,加上孫世藩的長矛,八字眉身法滯澀,速度漸緩,變得有些狼狽起來。


    沒有術法使出,單憑過人的速度,在九龍盤旋帶起的漸強威壓之下,八字眉開始氣喘籲籲。


    險險閃過穿胸一矛後,八字眉大叫一聲:“玩夠了,動手!”


    話音一落,八字眉的麵目發生了變化,恢複為華瀾庭!


    而地上倒伏的“華瀾庭”騰身而起,變迴了變色龍蜥的本體,有十丈多長,晃身擠進了九龍戰團。


    早些時候,華瀾庭和林弦驚在和熊成貓交談時,注意到他隻說了“場地之內的安全沒問題”,弦外之音就是歌月會不保證出了堂口後的事情,那等錸礦石出了手,難保沒有人會眼紅,會找正主兒華瀾庭的麻煩,以便得到更多。


    所以林弦驚迴去後會做相應的安排和接應,華瀾庭在迴來的路上也會多加小心。


    轉到大宅後麵的時候,華瀾庭放出了變色龍蜥。


    前段日子裏,華瀾庭一直讓龍蜥吸取空天青煙玉中自行吸納溫養的靈氣進行修煉,如今龍蜥修為恢複提升得很快。


    它以天賦幻化神通變作華瀾庭的模樣,再把華瀾庭打扮成歌月雅集裏一位主顧的形象,還模仿出了更高修為的氣息。


    等華瀾庭在沒有全力以赴的情況下不敵孫世藩時,變色龍蜥現身作戰。


    龍蜥在前幾次充當了為華瀾庭“擋槍”的角色,幾次受傷,這次出來憋著股子悶氣,它也沒有動用術法神通,就是以強橫的肉身橫衝直撞,憑借恢複到相當程度的修為,硬行碾壓了孫世藩和他的“九龍戰天”矛陣。


    孫世藩欺軟怕硬,九條蒼龍被龍蜥蠻橫地撞散後,已經想要脫身逃走了,變色龍蜥不給他這個機會,展身形撲上雙爪襲胸,在孫世藩讓開的時候,粗壯的蜥尾橫掃,把孫世藩拍向了華瀾庭。


    同時,它的嘴裏說道:“跟著你在華言神域裏受了佛門的熏陶,本座不想輕易殺生了,這貨交給你了。”


    華瀾庭沒想到龍蜥還有這份悟性和覺悟,啞然失笑,抖手亮出了金絲鐵線,一招“撇捺人生”,圈向了被蜥尾擊傷的孫世藩。


    他雖受了雲軼奇的點撥,不再糾結於盡快升級,但道理易明,具體事情上不易立即解開,心頭仍然鬱悶,剛剛又在九龍戰天下吃了虧,加上惱怒孫世藩跟蹤奪寶,華瀾庭要撒一撒氣,順一順念頭上的不通達,這式增強版“撇捺人生”出手不容情。


    金絲鐵線一撇一捺,絞住了孫世藩的脖頸一錯,鬥大的人頭飛起,鮮血飛濺,屍身落地,一個脫胎境高手神魂俱滅。


    取了孫世藩的儲物袋和九龍戰天矛,收迴了變色龍蜥,這時忽聽有人鼓掌說到:“好狠的手段。哥哥我來晚一步,華老弟可要見諒啊。”


    來的是熊成貓,身後一名老者,手裏提著的是水蛇腰客人的屍體。


    華瀾庭之所以好整似暇在這裏和追蹤者周旋,一是胸有成竹,知道萬象門的人會在路上暗中接應,他不怕萬一。


    二是他和林弦驚估計熊成貓也有可能會出現,有可能是和其他人一樣眼熱礦石要對華瀾庭下手,但作為商人,熊成貓也可能會有意相幫,以便落個人情,為以後的生意合作做個鋪墊。


    熊成貓選擇的是帶人施恩幫忙,救下華瀾庭結個善緣先,不想慢了半拍,被有準備的華瀾庭自己解決了麻煩。


    既然來了,總要有個說法,他於是現身相見。


    華瀾庭看破不說破,多個朋友多條路,笑道:“好巧,多謝熊公子來援,你的客人好像不怎麽厚道老實啊。”


    熊成貓摸了摸鼻子,尬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走後,我左思右想不對勁,就是不放心,怕有人對你圖謀不軌,這不趕緊就趕來了,好在有驚無險。”


    “你放心,敢在我歌月會的地盤破壞規矩,水蛇腰已經伏誅,這個孫世藩我就當今晚再沒見過他。不過,太和教你們以後還是要小心些為上。”


    華瀾庭點頭答應,他投桃報李:“承情了,明晚我會到貴會取那三人的消息,順便咱們再商量下後續合作的具體事宜。好了,我的同門還在前麵等我,咱們明天見。”


    熊成貓拱手:“好嘞,小兄弟爽快。既然有人接應,那我就不久留了,明晚恭候大駕。”


    分開後,華瀾庭還沒走出一裏路,突然就有人大唿小叫著,從遠處高速衝了過來:“道友救我!是我啊。”


    華瀾庭舉頭一看,越來越近的來人是那個和他做了礦石交易的客人,此時正一臉惶急地逃過來,趨近後急道:“道友,遇到你太好了,後麵那廝和你交易不成,要搶我的礦石,我不是對手,這都追了我大半個鎮子了。幫我!我還有寶貝相贈。”


    華瀾庭還沒有作答,追來的人人未到,已經從上麵當空一劍落下,沛然的劍氣沒有大範圍籠罩,而是集成一束直奔華瀾庭的前胸,禦劍之術很是高超。


    華瀾庭被意在劍先的劍意定住,不及發動寸步千裏,隻得激發了五雷鳴光掌抵禦劍光。


    將將震歪了劍氣,對方的後續劍氣連環而至,華瀾庭連發數掌堪堪接了下來。


    “我來助你!”身後那人取出一方硯台,念動法訣,祭起空中。


    硯台在半空中翻了幾個個,毫光一閃而滅,立即,當頭,向華瀾庭的頂門落下!


    華瀾庭驚覺,似是不及閃避,沒有任何動作。


    身後那人眼見得手,臉上浮現出陰陰的笑容。


    沒等硯台砸到華瀾庭,沒等他的笑容收迴,卻已經凝固在了臉上,變作張口結舌的駭然表情。


    因為,他的旁光,瞥見一個肉唿唿的龐然大物,以流星墜落般的速度從斜上方撞了過來,嘴裏一邊喊著握草,一頭糊在了他的身上,把他連人帶硯,拍進了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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