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詩三歲的時候小區樓下開來一輛豪車。


    結婚多年無子的唐覆想起自己好像還有個女兒,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打聽,順利找到了當年懷著小孩遠赴他鄉支教的初戀鄔婭。


    留在偏遠城市和迴京市做小公主,鄔婭在二者之間替女兒選了後者。


    棠詩離開的那年滿城飄雪,天地一片素白,母女倆最後一次穿同一套衣服,一大一小,紅得鮮豔。


    棠詩被唐覆抱著,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和母親揮手告別。


    那時候的她還不理解分別的真正含義,隻知道自己會有一個新家,新的爸爸媽媽,會有很多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和新奇玩具,也不用在冬天被鎖在家裏,等著母親迴家。


    二十多年過去,唐覆刻意斬斷了母女倆的所有聯係,棠詩早已不記得母親的模樣,但她不會忘記臨走之前,她媽要她背住的話。


    “喜歡的東西要自己爭取,要勇敢,要堅強地活下去。”


    棠詩迴到唐家後一年,受孕困難的唐夫人意外懷孕,她公主般豪華的生活沒有被打破,卻離幸福越來越遠。


    “棠詩……你母親她,隻剩下一個月的生命了。”


    馬霖實在不忍心把這消息告訴她,可他明白,小姑娘最需要從來不是什麽財富知名度,她一直索求的,就隻有愛。


    家人的愛,宋辭的愛,媒體的愛。


    “媒體朋友們,請多多疼愛我吧。”她某次被記者逼問怎麽迴應言律的厭惡時,這樣笑著迴答,下台就哭了。


    喜歡一個人,想被別人喜歡,這有錯嗎?


    她哭著問他,同那年他畢業找工作受挫,一個人蹲京市大街上哭一樣,狼狽得像條狗。


    曾有許多人問馬霖,為什麽棠詩這樣嬌蠻任性,他還願意一直做她奴才一樣的經紀人。


    他們為他找過許多理由。


    暗戀,貪財,怕被報複……


    種種種種,就是沒設想過一種可能,棠詩她值得。


    在馬霖眼裏,她就隻是一個渴望被在乎渴望被愛的妹妹,麵上是挺跋扈,但也真誠,真誠地區分好喜歡和討厭,順帶一邊吐槽一邊給狼狽得像條狗的他買一份肯德基早餐。


    “喂,我看你挺老實,那你給我做經紀人吧,我保證你再也不會流落街頭。”女孩撐著下巴傲嬌地看他狼吞虎咽地吃飯,“但有一點啊,你不能再穿這樣老土啦。”


    後來她給他解決了母親的手術費,給他買了十套高級西裝,給他報了經紀人培訓班惡補知識,給他撐場麵蠻狠地兇了他的負心前女友……


    人的一生中,除了血緣親情,並不隻有愛情可望而不可即,這樣不計較付出和迴報的友情,也難能可貴。


    棠詩這樣照顧馬霖,想求的就隻有“被真心寵愛”,馬霖他又有什麽理由不給呢?


    電話那頭長時間的沉默著。


    馬霖的思緒從很久以前收迴,噤聲聽著那頭女孩亂了的唿吸聲。


    “馬霖,我是不是做的不夠好?”


    我是不是做的不夠好,爸爸夫人才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是不是做的不夠好,宋辭才不喜歡我。


    我是不是做的不夠好,才不配擁有被愛著的權利。


    聽她這話,馬霖的心頓時像是被人一把抓住狠狠蹂躪一般,生疼。


    “不是,你做的一直很好。”


    隻是方式不太對。


    後麵那句話馬霖沒說出口,他知道“喜歡的東西要自己爭取”,是棠詩刻在骨裏的執念。


    “馬霖哥哥……”


    棠詩紅著眼,她隻有脆弱的時候,才會這樣喊他。


    “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我存了好多錢,可以給你開工資。”


    小心翼翼的試探,滿滿不確定。


    馬霖一個大男人,聞言差點哭出來。


    她原來一直耿耿於懷。


    那年某場慶功宴上,幾個男的喝醉起哄,說他馬霖就是貪那點錢,才能一直忍著棠詩的臭脾氣,當個隨叫隨到的奴才。


    一個人要有多卑微和無力,才會想用錢來維持一段關係?


    馬霖忍住難過,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迴她。


    “多大點事兒,你有錢就行啊我們公主。”


    如果錢能給你安全感,那我可以做個能用錢留下的狗奴才。


    聽他這樣笑著迴答,棠詩終於笑了。真好,她至少還有個馬霖。


    “馬霖。”女孩的語氣重新驕傲起來。


    “你把我媽地址給我吧,最後一個月……我去陪她呀。”


    氣氛沉重的時候,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一些,這樣至少不會太難過。


    這是多年來,棠詩領悟的道理。


    馬霖“嗯”了一聲,“好好躲著,我過來找你。”


    他低頭看著手裏的支票,諷刺地勾起唇角。


    去你m的唐總,以前要不是看你是念念親爹的份上,誰搭理你?


    爺不是那種為錢什麽事兒都幹的人。


    開往某地的魔都的高鐵即將進站,馬霖隨手把支票撕碎丟進一旁的垃圾箱,拉開行李箱的拉杆,準備上車。


    這座城每天都有幾十萬的流動人口,來來往往,一去不歸或去而複返,留下遺憾也帶來喜悅。


    來自m國的飛機終於抵達京市機場,身著咖色大衣的金發墨鏡男拉著行李箱走了出來,與手舉著“歡迎smith先生”牌子的人成功會晤,一起坐上迴市中心的汽車。


    葉迦寧新聞發布會安排在下午兩點在“玻璃塔”酒店小型會議廳召開,到場的機構有一百多家,全想著拿第一手資料。


    下午一點四十。


    葉迦寧和團隊抵達玻璃塔,走地下通道上樓。


    “待會兒我先領著律師和受害者家屬代表談判,你盡量不要發言,到最後總結陳述就可以了。態度一定要誠懇,該認的錯我們要認,不該認的也不能被冤枉。”


    蘇堇煙手裏拿著一疊資料站在葉迦寧身邊,在囑咐他。


    “待會兒馬雲梅他們會發言嗎?”


    “會,她爸就是被推倒那個老爺爺,還是挺重要的。”


    “嗯。”


    葉迦寧點頭,取過她懷裏一半的資料,都是些法律文件和和解合同,加起來得有上千頁,可見蘇堇煙是付出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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