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秋深霧寒。


    一處蘆葦蕩,天然港灣中,靠著兩艘烏篷船。


    一船頭,兩人相對,僵持不下。


    “阿青,你這是何必,跟了我難道還委屈你?”


    “走開,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嘿嘿,三更半夜的,又是在湖上,你能喊來什麽人?”


    “我看啊,伱還是跟了我吧,我保證以後你吃香的喝辣的。”


    “呸,疤臉,你自己都養不活,還想讓人做你婆娘,跟你喝西北風,還是被你賣到勾欄?”


    “哼,臭娘們敬酒不吃吃罰酒,真以為大爺我對你這個死丫頭感興趣,明說了吧,我看到你剛才撈的人了,把他交出來,大爺我今兒就放你一馬,不然,你跟你那廢物弟弟,今夜都要到湖裏喂魚!”


    “你敢!”


    “哈哈哈,你說我敢不敢?”


    “……”


    陰冷的空氣,潮濕的床榻,蘆葦的清香混合著漁家的腥臭,風聲浪聲話語聲,熟悉而又陌生的環境,將許陽喚醒了過來。


    睜開雙眼,隻見自己躺在一張窄小的床板上,床邊還站著一個身形瘦弱的孩童,正用那一雙枯瘦如雞爪的小手在他身上摸索,似乎想要翻找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許陽沒有言語,任他動作,隻將目光投向艙外,那裏正有兩人爭吵對峙。


    此時,那孩童眼角一瞥,恰好迎上他的目光。


    “啊!”


    孩童驚叫一聲,直接跌坐在地。


    “阿弟!”


    聽到艙內有動靜,船頭處對峙的兩人都是一驚,隨後便轉頭撞了進來。


    先是一名身披蓑衣,手提魚叉的少女。


    隻見她神情驚恐,提著魚叉衝進艙內,發現許陽已然醒來,自己弟弟又坐倒在地上,更是慌亂起來。


    但慌歸慌,她並未輕舉妄動,隻是上前抓住弟弟,拉著他靠到了船艙邊緣,驚疑不定的望著許陽。


    隨後,另一人也衝入了船艙,乃是一名身形高大,胸膛赤裸的疤臉男子。


    疤臉衝進船艙,看著蘇醒過來的許陽,眉頭也是一皺,但很快又舒展開來,做出一副笑容,隨即上前,關切問道:“公子醒了,你落了水,是我這妹子遇見,將你從湖裏撈了起來,怎麽樣,沒事吧?”


    許陽看他,沒有言語,神色亦是平靜。


    疤臉笑容不變,繼續說道:“這深秋的五澤湖水寒得很,公子體貴怕是受不住,我去弄碗魚湯來,給公子暖暖身子。”


    說罷,轉身就要退出艙外。


    卻不想……


    “砰!”


    許陽猛然暴起,如虎而出,轉瞬便壓到他麵前,右臂頂肘一撞,猶若大槍轟出,重重擊向其頸。


    “砰!!!”


    “哢!!!”


    隻聽一聲重響,伴隨斷裂清脆,疤臉男子重重的撞倒在地,一陣抽搐過後,便倒頭沒了聲息。


    “!!!”


    這一幕,直接嚇住了後方的姐弟二人,阿青眼瞳一縮,驚恐萬分卻叫喊不出,隻能死死的將弟弟護在身後。


    許陽沒有理會他們,蹲下身來,看著已然氣絕的疤臉,伸出右手,兩指並劍,直接刺入對方胸膛。


    他這具分身現在雖無修為,但也是合格的成年男性,氣力並不算小,再有武學發力之技,以及對人體結構的清晰洞徹,這一記劍指很是輕易的穿透了皮肉,從胸骨間隙之中刺入心髒,取得了一點心頭血。


    心頭血,生靈精,凝聚大量氣血之力,必要時可以代替法力使用。


    這具化身現在沒有修為,也沒有內元法力等能量,想要施展道法隻能這樣取巧。


    劍指收迴,指尖凝血,許陽抬起左手,以掌為底,以血為墨,劍指如筆勾勒,轉眼便成一符。


    隨後,左手一拍,紅光瞬閃,心血符籙直接打入他之眉心。


    通靈符,能夠通靈識慧,幫助修者與各種事物溝通交流,小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大可通曉天地之理,提升修者對天地的感知。


    使用這道符籙後,許陽才迴過身來,向瑟瑟發抖的二人說道:“我有些事情要問你們。”


    出口話語,竟是方言,方才二人所用的方言土話。


    見他“土話”說得這般純熟,阿青也是一怔,隨即驚醒過來,慌亂跪倒在地。


    “大,大人,不關我事,我什麽都不知道,不是我害你落水的……”


    少女話語慌亂,竭力推脫責任。


    她怎麽也想不到,從水裏撈上來的“貴人”竟然這般可怕,二話不說就打死了疤臉。


    雖然疤臉在他們這些漁民中,是出了名的地痞無賴,但方才對他這位貴人可沒有半點不敬,笑臉相迎不說,還要去弄魚湯給他暖身子。


    可他呢,二話不說就動起了手,一下就把疤臉打成了死人。


    果然,這些貴人都脾氣古怪,喜怒無常,說殺人就殺人,根本就不在意他們這些賤民的生死。


    自己真是得了失心瘋,竟然將這種人從水裏撈上來,還想著搜刮他身上的東西,這要是被他知道……


    阿青目光一顫,連忙低頭,不敢觸及對方目光。


    許陽見此,也不在意。


    他自然知曉,對方撈他上船,並非是什麽漁家人的淳樸良善。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話雖然有些不妥,但也並非空穴來風,無的放矢。


    現實的重壓,生活的艱辛,讓很多人沒有選擇,不得不成為“刁民”乃至匪寇。


    漁家人也不例外,在洞庭湖打漁的那段日子,許陽就經曆過不少。


    許多漁家人,白日是漁人船夫,夜裏就做水匪強盜,謀財害命不在少數。


    這倆姐弟不止於此,但撈他上來想必也是要搜刮一番,看看這屍體有沒有油水。


    不是什麽好人,也沒什麽好意,但終究救了他一命。


    否則,剛剛穿越過來的他,就要憋屈的在湖裏淹死了。


    至於那疤臉……一看就是老水匪了,什麽煮魚湯暖身子,迴去叫人還差不多。


    “好了!”


    看著跪倒在地,惶惶不安的漁家少女,還有那縮在她身後,骨瘦如柴的孩童,許陽搖了搖頭,平靜說道:“我問,你答。”


    “是,是!”


    雖然驚恐,但阿青也知此時不能亂動,顫抖著聲音答應了下來。


    “你叫什麽名字?”


    “阿,阿青!”


    “這裏是什麽地方?”


    “五,五澤湖!”


    “五澤湖,哪裏的五澤湖?”


    “這……這裏的五澤湖。”


    “……”


    一番對話之後,許陽總算弄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此湖名為五澤湖,歸屬江寧府,江寧府又屬大興朝。


    一個目前看來,還算正常的古代世界,封建王朝。


    但隻是目前看來而已,就憑之前抽到的化氣,這個世界就沒有那麽簡單。


    更別說,進入此方世界之時,他所感受到的那股惡意,整個世界發出的痛楚悲鳴……


    這個世界,被汙穢了!


    一股力量,正在侵蝕,汙濁,穢亂,毀滅這個世界!


    這就是許陽穿越好的第一感受。


    換做他人,這般感受,說不定是時空顛亂的錯覺。


    可許陽不是他人,而是一位道法天師。


    哪怕隻是陽神分身,他對天地的感知也不會出現如此謬誤。


    所以,這方世界,真的汙穢了。


    被什麽汙穢了?


    是妖?


    是魔?


    還是人?


    不得而知。


    眼前這個小小的漁家女,能夠給他提供的信息,也就是一個五澤湖,江寧府,還有大興王朝而已。


    其他事情,不是她一個漁家女可以接觸的。


    看著瑟瑟發抖的二人,許陽也沒有繼續追問,轉身提起疤臉的屍體離開了船艙。


    片刻之後,他又則折返迴來,在姐弟二人驚恐不安的目光中,拋下一個錢袋與幾樣東西:“如果你們不想惹麻煩的話,今夜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不要跟任何人說。”


    說罷,也不管二人反應如何,轉身就迴到了疤臉的烏篷船中。


    阿青看著地上的東西,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拿起錢袋打開一看,整整一袋的銅板,還有幾塊細小的碎銀。


    “阿姐,肉,肉,還有鹽……”


    瘦弱的男孩扯了扯她衣角,看著地上的鹽罐與鹹肉,整個人終是恢複了些許活力與生氣。


    阿青呆了一會兒,隨後才抬起頭來,透過艙門的布簾間隙向往望去,隻見一艘烏篷船漸行漸遠,很快便消失在了濃濃的秋水夜霧之中。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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