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跳起來,哪會輕易放過他,於是施展起枕頭功法,不管不顧地抓著枕頭、拚命往他身上打。


    他這才弄明白她在玩,一不小心,連著兩下。


    「打到了!打到了!武藝高強?哼,不過爾爾。」


    田蜜氣焰囂張,彝羲卻忍不好笑,趁隙,他手指快速伸去,她被點穴了……


    田蜜手上的枕頭墜落,張大眼睛緊盯他,彝羲不顧她的目光,將她抱到床上。


    哎喲喂啊,他終於要拋開君子風度、即將對她圈圈叉叉,知道這招有效,早就該使出來……哦,不知道老祖宗炒飯,會不會強調九蒸九煮,慢火細嫩,熬到她的骨頭酥爛臉頰爆紅,她心裏的野獸卻在無聲呐喊一快來、快來。


    可是一


    古人不按牌理出牌,他竟然抓住她的腳搔癢!


    搔什麽癢啊,他們又不是趙敏和張無忌,誰要跟他演倚天屠龍記啦。


    不要啊,不要……她最怕癢,啊啊……她不要搔癢啦,枕頭大戰不是這樣玩的啦……她一麵掙紮、一麵笑,卻喊不出半句話來,哪有人這樣,學武功來欺淩弱女子,她一定要跟他師父告狀……


    她憋紅了臉,最終,淚水撲軟軟落下。


    她的眼淚嚇壞他,彝羲連忙住手,替她解穴。「阿蜜,你還好嗎?」


    她哭,眼淚掉得越來越兇。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麽怕癢。」


    她繼續哭,哭到他手足無措、神色慌張。


    「對不起,你打我吧,我站這裏讓你打,保證不動。」他把枕頭塞迴她手上。


    她丟掉枕頭,繼續大哭。


    「乖,不哭、不哭,你要怎樣,告訴我。」


    她吸吸鼻子,怒聲說:「我不要搔癢,我要炒飯啦。」


    「炒飯?你又餓了,可是電子鍋裏沒有飯,不然我馬上去煮好不好?」


    聽他這麽認真迴應,她氣到捂起臉。對,她很餓,但不是肚子餓啦,她的飯要在床上炒,不要在鍋子裏炒……


    可是,她再厚臉皮,這種話也說不出口啊。上帝啊,請趕快把她的門窗通通關起來,讓她走投無路,以便挖洞把自己埋起來。


    她捶胸頓足。氣死、氣死她了!「我內傷了。」是憋受傷的。


    彝羲歎氣,不懂她在鬧哪一出,想不到其他辦法了,他蹲下身,背起她,唱著新學的小情歌,慢慢地在陽台上來迴走。


    陽台上開了一串串的夜來香,濃鬱花香熏染得她的夢都是香的。


    如果明知道一段愛情沒有結局,你會不會放任它成形?聰慧如你,肯定斬釘截鐵說:「我絕對不會。」


    田蜜不是個笨女孩,所以她也說:「不會。」


    可是彝羲太優質、太特殊,也太惹人心旌動搖,一不小心,感情就會自己朝他奔去。


    於是田蜜從斬釘截鐵,轉為自我說服。她告訴自己,他的確是個好男人,但有的好男人值得珍藏、有的男人適合遠遠觀賞,而彝羲恰恰是後者。


    漸漸地,她發覺自我說服開始有點危險,她必須補些什麽來掩蓋唿之欲出的感覺,所以自我說服進化為欲蓋彌彰。


    她說,他們是談心事的好朋友,他們是可以跨越時空、打破觀念、互相發愛、互相欣賞的好朋友。但當她必須用越來越多的形容詞來壓製心情,卻又發現自己越描越黑之後,她不得不承認,她愛上他了。


    雖然,明明知道不能愛。


    他和她的距離不是從台北到美西,不是從南極到北極,而是橫跨三百年、三個世紀。分手後,他們無法以視訊來維持彼此關係,他們無法通e-mail,無法打手機,他們有的隻是迴憶,不多,僅有的三個月迴憶。


    她做了件笨事情,她心知肚明。


    同樣的明白在彝羲心底。


    他不該喜歡上一個異時空女子,她是那樣的驕傲,根本無法在專製的帝王時代裏生存下去,她看不起權貴、她做家事需要靠很多的機器,她沒有手機就沒有安全感,她必須生活在資訊爆炸的二十一世紀更何況她身價數十億,何必跟著他迴去吃苦?


    那麽留下來,行嗎?


    不行,他說服不了自己的驕傲,他無法一輩子當個沒有成就、不能賺錢養家養小孩的非法人口,除了愛情,他的人生中還有許多不能割舍的東西,所以,他必須迴去。


    當兩份驕傲相互抵觸時,唯一的選擇是分手,他清楚、她也明白。


    所以他們都不對彼此說愛,他們用朋友來區隔兩人,他們甚至天真的相信,如果人真的有輪過,那麽他們會在下一個世紀重新見麵。


    然後他們約定好不喝孟婆湯,開始設計見麵暗語。


    他說:「當我見到很像你的女孩,我會對她說:「好久不見」。」


    她搖頭否決,「這樣子的話,至少會有百來個男人對我說,我會分不清楚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好久不見已經被偶像劇濫用。


    他想半天,說:「我直接叫彌阿蜜。」


    她又否決。「萬一我下輩子的爸媽還是幫我取名字叫阿蜜,所有人都叫我阿蜜,那我怎麽知道是你?」


    他點頭,有道理。「那我走近,問彌,「你記不記得賀彝羲」,好不好?」


    「不好,萬一下輩子的我,有個同學鄰居叫做賀彝羲,那我豈不是弄錯。」


    從她不斷的否決提議來看,她是個思想填密的女性,她要排除所有的可能性,不讓兩人在百年後二度錯過彼此的心。


    「那你說,我們要怎麽約定?」他投降了,比創意,他比不過現代女性。


    她沒有迴答,連續想三天後才告訴他。


    「下輩子如果我見到感覺熟悉的男人,我會對他說:「記不記得二0一二年的約定?如果你記得,請不要再錯失三百年。」」


    「很長的暗語。」他做出中肯評論。


    但她眉開眼笑迴答,「對,可它絕對不會出包,因為如果那個男的不是你,他會當我是瘋女人,隻有真正的你,才會因為這個問句喜極而泣。


    她這樣說,而他也相信,當百年後再度相遇,自己會喜極而泣。


    當他們的關係踏進第三個月,她開始瘋狂帶他逛百貨公司。


    她說:「當我們到某個地方旅遊,一定要帶點紀念品迴去,別人才曉得你去哪裏玩,所以瘋狂大shopping開始」


    她先買下鳳梨酥和美麗日記麵膜,買完後立刻後悔,她把鳳梨醞拆開來吃,把麵膜敷在自己臉上。


    他不解,她迴答,「你又不是大陸客,帶這些東西做什麽?」


    接下來,她買名牌包,可沒多久又後悔,她說:「你又不是敗金女,帶這個迴去,會讓人側目。」


    東挑西選,最後她挑了個不需要電池的機械表,她說:「看著它,你就會知道時間過得飛快,一輩子眨眼間就過去了。」


    然後,他們將迎來有他、有她的世紀之旅。


    他們都沒有把話挑明說出口,但他們都在心底對自己說:「到時候,他們將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這天早上他們晚起,因為昨天兩人聊到近天亮,他忘記到公園練功,而她在夢裏看見他對自己笑,笑容美好。


    突然間手機鈴響,彝羲怕吵到田蜜,飛快接起手機。「喂。」


    「是我,胤禟。」


    「九爺早。」


    「不早了,我是要提醒你,再過五天,我們就要迴去,想帶的東西快點準備好,可是不能帶太多,我已經快把時光機給塞滿了。」


    「好。」


    「九號中午十二點,在我住的地方見。」


    「好,九號中午十二點。」


    「沒其他的事了,好好享受最後的五天假期吧」


    彝羲掛掉電話,卻發現田蜜張著大眼睛在看他,眼底沒有初醒時的惺鬆。


    「吵醒彌了?對不起。」


    她搖搖頭,問:「九號中午,你們就要走嗎?」


    「對。]


    他迴答,她點點頭,然後不講話。


    她看著他,呆呆的、傻傻的,好像被誰抽走魂魄,他心疼,拉拉她垂在床邊的手,柔聲說:「你說要帶我迴你老家走走的,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


    「那你的病人怎麽辦?」


    「不管怎樣,五天後我就要離開,也沒辦法再幫他們了。所以……這五天我想為自己、為你做點事。」


    她笑笑,點頭,然後抓起枕頭把自己給埋進去,淚水在枕頭壓上臉頰那刻,著然落下。


    而他在床邊,任由心髒被蛀蝕出一個大洞。


    田蜜的老家很美,屋子是四合院,裏頭卻是名設計師的裝滿,整個房子古色古香,用的都是最上乘的材料,比起王府有過之無不及,隻是少了江南園林的設計。


    不過,遠處有小小的丘陵,丘陵上種滿果樹,而騎腳踏車不到十分鍾就可見到一條小溪流,溪水清澈,還有許多小魚在遊。


    馬路上來往的人車不多,偶爾可以見到幾個農夫在迴裏忙,呈現悠閑的農村生活。看到田蜜老家的第一眼,彝羲就愛上了。


    田蜜還沒有考上駕照,隻能搭高鐵迴家,高鐵站下車後,他們坐計程車直達老家,還沒到,遠遠的已經看見胖胖的阿滿姨,她穿著鄉下阿婆常穿的碎枕衣在家門口來迴徘徊,期待孩子歸來的心,教人感念。


    看見計程車,阿滿姨跑步迎上前。


    田蜜下車第一句話就問:「阿滿姨,家裏還有楊桃汁嗎?我快渴死了。」


    「有有有,多得很,那麽愛吃,上次迴來怎麽不帶幾瓶迴去?」


    「沒辦法啊,忘記啦。」


    「快進去,今天我殺一隻土雞,敘封聽說你要迴來,也跟公司請假,再兩個鍾頭就到。」


    「太棒了,我已經好久沒看到敘封哥。」


    「真不曉得你們在忙什麽,兩個人都住在台北,連見個麵的時間也沒有嗎?」


    「知道了啦,我比較閑,以後每個星期假日都去找敘封哥,行不行?」


    「這樣才對,不常走動,感情都疏遠了。」對阿滿姨來說,田蜜是貴人也是親戚。


    向阿滿姨介紹過彝羲,擺好行李後,田蜜就領著彝羲到後院,和那棵他聞名已久的龍眼樹見麵。


    她帶著他走到樹下,撫著樹幹上麵的刻痕,說:「你看,我沒說謊,我真的暗戀過孝文大哥。」


    他彎腰細看,上麵有一行歪歪斜斜的字一阿蜜喜歡孝文。


    「傷心了吧,人家已經娶到新娘子。」他調侃她。


    「幸好,我很早就把他讓給溫柔,溫柔應該比我傷心吧。」她迴答得很認真。


    能夠讓來讓去的男孩,肯定沒在心底占據太大的分量,彝羲笑笑,仰頭看著樹上,龍眼幾乎沒了,隻有樹頂還有一些。


    田蜜從旁邊拿來一根特製竹竿,比了比,嘟嘴道:「你看,不是我小氣不給吃,龍眼長那麽高,外公的竹竿根本派不上用場,嘴再饞也沒辦法。」


    「真那麽想吃?」


    「想呢,連作夢都在想,想龍眼、想楊桃汁。」


    「好吧。過來。」他對著她伸展雙臂。


    「過去?」


    她疑惑看他,他篤定點頭,她向他走近,他兩手握住她的腰,在她來不及尖叫時,他已經抱起她,縱身一飛,飛到樹頂。


    將她安置坐好後,他又幾個旋身飛掠,摘來些龍眼,坐到她身旁。


    他方才像燕子穿梭似的身影,讓她滿臉的崇拜,她發呆到他將剝好的龍眼送到嘴邊,才猛地咽下口水、合進龍眼,說:「彝羲,你是我見過最帥、目前帥的男人。」


    「有這麽帥嗎?」他失笑。


    「有。你不要迴去了吧,我帶你去找總統,讓他見識你的輕功,然後再要求他給你一個身分,參加二0一六年的巴西約熱內盧奧運,不管是跳高、跳遠、障礙賽、體操、貽拳道,功剛民替我們重一堆金牌,到時候你就是台灣之光了耶」


    「說傻話。」他親昵地揉揉她的長發,又為她剝一顆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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