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


    「是外婆留給我的寶盒。」


    「可以看嗎?」


    「當然。」她一麵說話,一麵打開鐵盒。「念大學的時候,同學告訴我,他們童年的暑假是在補習班和父母親的碎碎念當中度過,而我的暑假是和溫柔在小溪邊,和一盆龍眼、一堆石頭一起過,現在迴想起來,感覺很甜蜜。


    「那個時候我就想啊,等念完大學之後是不是就迴到鄉下,找個穩妥的男人嫁掉,然後生一窩孩子,給他們一個和我一樣的童年。」


    這次彝羲沒應聲,因為他直覺想問,什麽叫做穩妥的男人。


    可話到嘴邊又縮迴來,他有什麽權利追問?他想當她身邊那個穩妥男人?或者想替她找個穩妥男人?


    當後麵那個問號形成,他的胸口像有什麽東西被掏走了,空空的、涼諒的,好像誰在那裏對他猛吹冷風。


    「告訴你一個笑話。猜猜看,我本來想嫁的對象是誰?」


    「誰?」他反口問,口氣兇惡,像餓超過兩個月的尼羅河長吻鱷。


    她側過臉看他,眼神中滿是懷疑,他是不是兇人兇上癮了?


    彝羲發覺失態,吞吞口水,換個口氣問:「做什麽這樣看我?」


    「你還在生氣?」她不是已經道過歉了嗎?


    「沒有。」他換上一副溫柔良善的表情。


    「確定?」


    「再確定不過。」


    田蜜點點頭,接續剛才的話題。「我想嫁的那個男人是孝文大哥,他長得黑黑的、手臂很粗壯,如果有壞男生欺負我們,他就會跳出來把人趕走,


    他是我年滿十八歲以前,心目中最了不起的英雄。」


    不過是趕走幾個人,有必要這麽感激?他不也幫她打跑過無緣的前未婚夫和惡毒老爸?


    「所以呢?他到現在還是你的丈夫人選之一?」他壓低聲調,隱藏不爽。


    「已經不是了。」


    「為什麽不是?」


    「因為,我發覺溫柔也在暗戀他,我是誰啊,田蜜耶,我是那種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何況朋友夫、不可戲,我當然不會奪人所好。


    她不是曾經說過,男人如衣服、姊妹如手足,敢穿我衣服、我就斷姊妹手足?


    不,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願意為朋友兩肋插刀……不對、不對,重要的是孝文大哥已經不是她的丈夫人選。


    他鬆了口氣,連帶的,凝肅表情也鬆懈下來,所有的不爽在轉瞬間彌平,嘴角又習慣性的揚起一抹斯文而略帶寵溺的笑容。


    看見他的表情,田蜜在心底喊聲糟糕。


    她姓田名蜜,十二生肖屬的是蜜蜂,生性愛甜不愛苦,而他那樣的表情,會讓人不由,自主沉溺。


    怎麽辦呢,她已經拚命把他當朋友,因為她明白陷得越深,日後痛苦定然越濃,她這種好逸惡勞的女生,怎承受得了那種苦?可跟他越是相處下去


    她就越覺得自己的努力很無力。


    「所以孝文大哥是溫柔的男朋友?」


    彝羲的話轉移她的注意力,她擠鼻子、扁嘴巴,對著他一百八十度大搖頭。


    「溫柔動作太慢,這次我迴去,才曉得孝文大哥結婚了,娶一個中部女生,最了不起的是,對方竟然肯和他一起迴鄉下種田,不過孝文大哥值得的他又帥又壯,脾氣溫柔,還常常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孝文大哥種植有機農作,趁這次迴去,他和她打下三年契約,承租離家很近的那三甲地。


    「所以是溫柔損失了?」


    他的笑容益發誘人,誘得她想要湊上前,欺騙自己也欺騙彝羲,假裝晚上她喝下肚的不是薑湯而是一打啤酒,之後,串場演出霸王硬上弓。


    咬唇,她試圖從他的笑容裏轉關注意力,用力,終於打開生鏽的餅幹盒。


    「看!我不曉得外婆還留看這些東西。」她口氣裏滿是驚喜。


    彝羲湊到床上去,坐在她身邊。


    田蜜從裏麵拿出兩張作文比賽的獎狀,她記得那天的太陽很大、很亮,她站在司令台上接受瀕獎,一顆心怦怦亂跳,她第一次感覺原來自己這麽棒。


    「這是……」


    「獎狀,我們學生時期,如果有什麽很厲害的表現,學校就會在朝會的時候,讓學生到司令台上領獎狀以茲鼓勵。下次我們迴去的時候,我帶你去看司令台,告訴你哦,站在上麵的感覺,樂嗬嗬、暈陶陶的,像灌了烈酒,一切美得很不真實。」


    「好。」他從裏麵翻出一本綠皮小冊。「這是什麽?」


    「國小的作文簿。」


    「做什麽用的?」


    「看看口婁。」


    田蜜打開封麵,裏頭的第一篇作文是「我的誌願」,她說她要當歌星,要賺很多的錢,給外婆買新衣,給外公買賓士車。


    彝羲專注地看完裏頭每一篇文章,不為裏麵淺薄的內容而嘲笑,他放下本子,笑說:「你是個孝順的孩子。」


    「那是因為我得到很好的對待。告訴你哦,以前如果子女長大,卻不願意負擔照顧父母親的責任是有罪的,可是這兩年,律法改了。」


    「允許子女不理會年老病弱的父母親?」他很震驚,這種不合理的律法居然能夠成立。


    「對。]


    「年老人沒有營生能力,倘若連辛苦養大的子女都可以因為個人自私的理由,而將他們棄之不顧,豈不可憐?」


    「我還沒說完,法律當中指的,不是那群合辛茹苦把孩子養大的父母親,在我們這裏有些父母,從孩子一出生就拋棄他們、淩虐他們,甚至不斷破壞他們的人生,這樣的父母親,別說養護照顧,連認都不必跟他們相認。」


    「倘若是子女誤解呢?」


    「那當然得提出證據啊,比方敘封哥哥和他的父親,又比方我和我父親這種情況,你覺得我需要變賣土地房產,替他撐起那間岌岌可危的龍華企業嗎?又或者我應該遵照他的意願,嫁給王鈞意?」


    麵對田蜜的問題,好半晌,他才勉強點頭,同意。


    她越來越喜歡和他討論觀念問題,不同時代、不同的成長背景,讓他們在這方麵有相當大的差異性,透過一次次的辯論,他了解這個時代同時,她也慢慢了解他的心思。


    他是個善良寬厚體貼、處處為他人著想的男子,他有顆溫柔的心,是現代男人很少有的,他客觀而理性,吃苦耐勞,願意犧牲自己,這樣的男人是絕對百年難得一見的極品。


    「我對外公外婆孝順,是因為他們全心全力疼我,告訴你哦,我外公外婆是很妙的人。」


    「怎麽說?」


    「我小時候一直以為家裏很窮,得靠那幾甲水稻田才能過日子,所以才會寫下當明星、賺大錢的心願。外公看見這篇文章,就對我說,「阿蜜啊,你不必想著賺錢養家,隻要做讓自己快樂的工作就好。」


    「直到外婆過世,我從律師手中拿到早已登記在我名下的數十億財產時,才恍然大悟,爺爺奶奶竟然是大富翁!


    「可我們家開的是農用老爺車,從來沒有穿過昂貴的名牌衣服,從小到大,外公教給我的,隻有腳踏實地的態度……」


    她歎息,如果有這樣的身價,沒有長輩願意孩子吃苦,但外公雖然沒給她奢侈的生活,卻給了她數也數不盡的疼愛,這讓沒有父親的她,心靈不匱乏。


    「我認為,這樣對孩子才是真好。」


    「可惜我外公不在了,不然你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兩個都是老古董,絕對會覺得相見恨晚。


    「有可能,不過我相信你外公和我師父感情一定會更好。」


    「怎麽說?」


    「我師父是名聞遐邇的神醫,聽聞師父年輕時,皇帝曾許以萬金,要他進太醫院,可我師父不願意,想盡辦法隱匿行蹤,他寧可在鄉村郊野為付不出診金的百姓看病,也不願意在太醫院為貴人看診。」


    「視錢財如糞土?」


    「不,他認為自由自在比榮耀加身卻受束縛來得好,閑雲野鶴自有閑雲野鶴快樂。」


    「我舉雙手讚同,我看電視劇,太醫沒把皇帝在意的殯妃醫好,皇帝就會出言恫嚇,要太醫全部陪葬。拜托,當皇帝的讀過那麽多書,就沒讀過「醫者隻能醫治有命人」?就算醫學發達的今天,也有很多疾病,醫師束手無策。」


    「人們對於死亡是恐懼的,當麵臨死亡的是身邊最親近的人時,很難保持理智。」


    「可是平民百姓失去理智,頂多哭喊幾聲,可帝王失去理智,卻要百姓太醫的命,我真痛恨那種不把人當人看待的時代,那些權貴們就沒有想過,倘若易地而處,會是什麽感受?他們怎麽能輕易視人命如拿芥?」


    她接話,忿忿不平,把「看不起皇帝權貴」的態度,明顯表現。


    「好了,別氣,每個時代總有每個時代的悲劇。再看看寶盒裏麵還有什麽?」


    「好,這個……」她拿出一麵小獎牌,得意的說:「這是我國小六年級,參加學校校慶一百公尺短跑冠軍的獎牌。」


    「你跑得很快嗎?」他用懷疑眼光上下打量,每天晨運,她根本跑不了幾圈,就累得四處找椅子。


    「不要這樣看人,很傷人自尊呢,我曾經是放山雞,體能好得不得了,隻不過後來長大,有車坐、天天穿高跟鞋,才慢慢的體力退化。啊……你看」她高興從盒子裏翻出兩個娃娃,獻寶似的抓到他麵前。


    「這是……」


    「我說過的,芭比、肯尼,漂亮吧、帥吧。」田蜜愛不釋手,還以為全丟了呢,原來外婆還幫她保存著。


    他一笑,不置可否。「這是什麽?」


    「我小時候的照片,這是我三個月的樣子,可不可愛?」


    她拿起最上麵一張,外婆和媽媽抱著圓滾滾的她,坐在四合院中間的廣場上曬太陽,她伸懶腹,讓長輩笑得合不攏嘴。


    「可愛,眼睛很亮,看起來很聰明。」


    她挑出另外一張。「這是我五歲,有沒有小美女的雛形?」


    「有,看得出來長大以後會受到眾多帥哥的歡迎。」


    她瞄他一眼,有進步哦,說話越來越有現代味。「這一張,十歲,夠美了吧。」


    他接過照片,突然間,他像被雷打到似的,怔楞住……


    十歲的阿藍,模樣在他記憶中很深刻,那張陽光燦爛的臉,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下方有兩個小小的凹窩……


    他曾經對阿藍說:「你是織女下凡塵投胎的。」


    她仰頭望他,眼底閃著疑惑。


    於是他告訴她牛郎和織女的故事,他說:「你眼睛下麵的小窩窩,是用來盛裝織女的淚水。」


    她很喜歡這個故事,聽完後,至看頭靠在他肩上,說:「阿羲,你可不可以承諾,永遠不讓我掉眼淚?」


    他承諾了,從山坡采來一大束金黃色花朵,握住她的手說:「我會好好照顧你,讓你永遠都不掉淚。」


    誰知最終,她卻讓親人、讓一個短命男、一個可惡的家族,逼光她的淚水。


    她怎麽會和阿藍長得那麽像?難道田蜜和阿藍是雨世今生?如果是的話……彝羲想起胤禟和顧凱勳手臂處的黑底……那麽田蜜身上是不是也有阿藍的特征?她眼睛下方的小窩窩不見了,那肩胭處的紅斑在不在?


    如果她肩腳處也有紅斑,他可不可以繼續往下推論?是不是表示他並不是無緣無故來到這裏,顧凱勳不是無緣無故穿越到清朝,九爺也不是無緣無故按錯鈕,領他走一趟現代,所有的事隻為成就……他與阿藍無法圓滿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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