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不說話,徐靜書以為他在擔憂後續的事,便非常義氣地抬頭挺胸:「行事那時你未擔朝職又未襲爵,且儲君令你與駙馬前去解決允州的問題又是經過皇帝陛下允準,即便有誰要彈劾這其中的錯處,那也隻能彈劾皇帝陛下與儲君。你別害怕,若有人非要衝著你來,那庭辯時我替你去答,會護好你的!」


    嫩生生的小臉上寫滿了篤定,烏潤雙眸中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像盛夏烈日裏被曬到將化未化的糖塊,有鋒芒棱角,卻又有盈盈欲滴的糖汁凝露。


    「你這兔子,可真是個寶……」被陡然甜到心尖發軟的趙澈渾身一鬆,噙笑閉目,後背貼上身後的門扉。


    下一瞬,他皺緊了五官,從牙縫裏擠出嘶痛與悶哼之音,臉色霎時又白三分——


    他忘了自己後背的傷了。


    「怎麽了怎麽了?」徐靜書慌得手足無措,手伸出又縮迴來。


    趙澈抿唇,喉頭滾了好幾滾,待到忍過那股痛意,才慢慢張開眼,虛弱苦笑:「受傷了。這幾日忙著趕路,沒上藥。」


    徐靜書又急又心疼地直跺腳,眼淚都快出來了:「既受傷了那就該迴府上藥休息,做什麽非得跑過來?」


    「我想……」


    「你你你閉嘴!」徐靜書含著眼淚瞪他,哭腔兇巴巴,「阿蕎有從府中帶過來一名家醫,我讓念荷去請她來給你上藥。然後你就趕緊迴去。」


    說完,她就伸手要去開門。


    趙澈連忙握住她的手:「若我沒記錯,阿蕎帶過來的那名家醫是……鮮於大夫?」


    鮮於大夫全名鮮於蔻,早在信王府還是長信郡王府時就被禮聘為府中家醫之一。雖不是什麽當世頂尖的名醫,但處理點「給外傷上藥」這種事還是遊刃有餘的。


    不過此刻趙澈從頭到腳洋溢出來的拒絕,並非不信任鮮於大夫醫術的緣故,而是……


    鮮於蔻是女大夫。


    「我的傷在後背,要脫衣的。」趙澈別扭地輕瞪徐靜書一眼。


    徐靜書淚目迴瞪:「醫家看待傷患是沒有男女之分的!」


    「可我這傷患看醫家就有男女之分,打小就這樣,改不了的,」他倔強又驕矜地略抬下巴,哼聲笑道,「別擔心,沒事。」


    這什麽貴公子的破講究!徐靜書著惱:「若真沒事,你會在門上靠一下就白了臉?!既不肯讓鮮於大夫來,那就趕緊迴去讓府中別的家醫替你瞧瞧。」


    「沒什麽好瞧的,外傷而已,隨便灑點‘白玉生肌散’就行,」迴去後就要過五日才能再見她了,趙澈當然是要想法子在這裏軟毛硬泡多留幾個時辰才肯走的,「要不,你幫我?」


    他指了指書桌:「我坐那兒就行……咦,桌上那是什麽?」


    徐靜書麵上一僵,忙將門打開推著他往外走,無比體貼:「沒、沒什麽。既你傷在後背,坐著多難受?去我寢房裏好了!」


    趙澈被這意外之喜衝昏頭腦,便也忘了對桌上那個小扁盒的好奇了。


    進了寢房後,徐靜書想起姑母的叮囑,便轉身出去喚了念荷在寢房外間候著,一則是幫手準備溫水、棉巾什麽的,二則,這就不算她與趙澈獨處了。


    這時節天氣並不涼,趙澈褪去上身衣衫趴在小姑娘香香軟軟的床榻上,薄錦被隻蓋到腰際。


    其實他後背的傷口並不太深,此時也隱隱開始結痂,最嚴重的時刻早已過去。


    但那道傷口很長,幾乎是從右肩胛下斜斜拉到近腰處,光看這傷勢的能想到當時的形勢有多兇險。


    徐靜書看得心疼,也沒顧得上羞赧,拿沾過藥酒的軟棉布輕柔地替他清理傷口邊沿,時不時還替他吹吹。


    如此反複幾迴後,趙澈的背脊漸漸緊繃,耳尖透著詭異的紅。


    「我下手太重了?弄疼你了?」徐靜書趕忙停手,關切地問。


    趙澈將臉埋在枕間不吭聲,片刻後才緩緩搖了搖頭。


    「好吧。若是疼了,你就告訴我。」徐靜書不疑有它,又換了張幹的軟棉布來。


    她怕動作太快會控製不住力道,極其耐心地順著傷口邊沿一點一點拭上去。


    捏著軟棉巾的指尖不經意地摩挲過他的肌膚,無端端就惹出一股酥麻麻的熱燙從指尖直衝胸臆。


    而趴臥在床榻上的趙澈肉眼可見地打了個激靈。


    徐靜書慌忙停了手,滿麵通紅地咽了咽口水。


    兩人都沒有吭聲,兩道淺淺的唿吸聲就格外清晰,以一種可稱曖昧的姿態無形交纏在燥熱空氣中。


    周遭四圍的氣氛陷入一種讓人心慌意亂的怪異靜謐,尷尬中透著旖旎,無措中又藏了點蠱惑人心的神秘吸力。


    麵前健碩緊實又線條優美的脊背讓徐靜書眼前驀地浮起了小冊子上的某些畫麵。


    這讓她心虛又羞臊地停了動作,閉上眼深深吸氣,在心中拚命告誡自己:這樣是不對的!要心無雜念做個正直的姑娘!


    然而,麵紅耳熱、心跳如擂、口幹舌燥,這些叫她忍不住顫栗的陌生感受都在告訴她……


    她分明就滿腦子隻剩雜念,睜眼閉眼都有小冊子上的畫麵,正直什麽的,隻怕一時半會兒是迴不去了。


    不用照鏡子趙澈都知道,自己深藏在枕間的臉定已不複先前的疲憊蒼白。


    兩頰燙得似乎能將枕頭都惹燃了,這還能蒼白才出了大鬼!


    他死死將臉壓向枕頭,拚勁全力壓製唿吸吐納,咬緊牙關將丟臉的低吟聲從喉頭壓下。


    什麽叫作繭自縛呢?他此刻的下場就生動詮釋了這個詞。


    當小姑娘纖潤柔軟的指尖沾了藥粉輕輕貼上他後背那道傷口,還糯聲細細地問「疼不疼」時,他終於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傷口不疼,疼的是……別的地方。


    很要命。比在允州孤身一人被薑家一大群嘍囉提刀圍攻時還要命。


    當然,這些話他隻能在心裏嚎,哪好意思說出口。


    「那個,」他費勁地穩住唿吸,悶在枕間輕道,「不用這麽……麻煩的,你索性直接……拿藥瓶往傷口上灑就是。」


    再被她這麽「摸來摸去」,怕要出大亂子。


    「哦,」小姑娘不知為何莫名幹咳了兩聲,才接著道,「好的。」


    答應得非常痛快,仿佛他這提議解決了她天大困擾。


    話音剛落,她以過於豪邁的姿勢拿整瓶白玉生肌散沿著他的傷口豪邁灑了一通。


    「白玉生肌散」這味藥,直接接觸未完全愈合的傷口,起初會有一點點刺痛感——


    前提是藥量不能一下給太大。


    她這麽整瓶灑下來,趙澈後背立時如有火燒,疼得眼前一道白光,腦門繃得直發木,哪裏還有半點綺麗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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