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都發話了,還能如何?自是百官應諾,心中各自飛快盤算著下一步。


    休沐結束後的徐靜書一迴禦史台就得到這個消息,看著頂頭上官江盈無比期許的目光愣了良久。


    「徐靜書,要上戰場了,你怕不怕?」江盈直視著她,開門見山,「有一擊必勝的信心嗎?」


    這個年輕的禦史才十六歲,上任不過月餘就成了即將掀動一場變革的引線。而她庭辯的對手是樹大根深的太常卿薑正道,任誰都會擔心這小姑娘扛不起此等重責。


    「怕。也沒有一擊必勝的信心。」


    徐靜書垂下眼簾,望著自己的鞋尖,嗓音輕輕柔柔,誠實無比。


    江盈並沒有責怪她怯懦的意思。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庭辯。


    這場庭辯雖看起來隻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其勝負卻關係著朝中變革大幕掀開的第一步能否邁出。


    萬眾矚目,其壓力可想而知。


    武德帝發話讓稚嫩的徐靜書與老辣的薑正道進行庭辯,聖心偏向可窺一斑。若徐靜書最終未能以絕對優勢爭得大部分官員認同,此事之後,很多人都將舉步維艱。


    對這道偏向明顯的聖諭,江盈其實是非常憤怒的。


    但她也明白武德帝為何猶豫。畢竟如今涉及「後院人逾數」問題的,大多是追隨他複國打天下的勳貴之家,若他毫不猶豫就一錘定音支持全程搜宅,難免會被人揣測有「兔死狗烹」之嫌。所以他的這個偏向實質上給雙方都留了餘地,隻是對改革派留的餘地實在太小。


    不管怎麽樣,聖諭已出,她無法代替徐靜書去完成這場庭辯,她再焦慮不忿也無計可施。


    徐靜書慢慢抬起頭來,深吸一口氣迎上她的目光:「對這道聖諭,我與您一樣憤怒。還有將近十日,我會做出最充分的準備。無論結果如何,至少我能做到不給禦史台丟臉。」


    「有人教過我,弱者憤怒,揮拳向更弱者;而強者憤怒,就要抽刀向更強者。所以請您放心,我雖怕,卻會全力以赴,半步不退。」


    待到四月十五那日,她會讓所有人看到禦史徐靜書的強者之怒。


    無論有多難,薑正道必須倒,徹查各府後院之事勢在必行!


    禦史台下轄左肅政台、右肅政台、都察院三大機構,左肅政台監管各州軍府,右肅政台督導地方官員及民眾,而都察院則主要監督約束京官與勳貴、宗室言行。


    這三大機構平日同在禦史台府衙內處理公務,卻在不同院落內各司其職,公務交集甚少,同僚之誼看起來十分淡薄。


    可就在江盈對徐靜書傳達了四月十五將上大朝會庭辯的事後,左右肅政台的兩位主簿親自到了都察院主官辦事廳,與江盈一道為徐靜書出謀劃策。


    見禮後,徐靜書恍恍惚惚地坐下,如在夢中。


    江盈以指節輕叩桌麵:「武德元年彈劾皇帝陛下與孟丞相就是這二位主簿聯手所為。雖如今形勢有所不同,但他們的經驗對你多少能有所裨益,打起精神來好生聽著。」


    徐靜書這才愈發清晰地意識到,此役關乎整個禦史台在朝中的聲望威嚴,左右肅政台與都察院共擔著勝負榮辱。若自己在庭辯中落敗,今後禦史台三大機構對官員們的威懾力都有可能要一落千丈。


    一個臨時頂急缺的九等殿前糾察禦史,上任還不足月,竟就成為了整個朝局的棋眼,不但背負著整個禦史台的法司尊嚴,還牽連了朝政革新能否走出第一步……


    如此不可思議的傳奇經曆,怕是話本子都不敢這麽寫。


    「是。」徐靜書趕緊迴神坐正,攤開麵前的空白冊子,手執炭筆邊聽邊記。


    江盈與兩位主簿著重替她反推了薑正道一方可能會采取的辯駁思路,並協助她做出了破題立論問詰等一係列規劃。


    這對徐靜書的幫助確實很大,但她總覺大家好像都忽略了個重要細節。不過她此刻腦袋被塞太滿,一時也說不上來究竟問題出在哪裏。


    申時初刻,江盈道:「接下來這幾天你不必進內城當值,也不必前來點卯,將需用的典章律令全搬迴家去專心查證核對,把彈劾內容落成文。初十午後過來大家幫你再捋一遍,若有疏漏差錯之處,也有時間做調整修正。」


    「是。」


    因禦史台是申時散值,徐靜書便吩咐雙鸝每日申時才來接,不必在外枯等整日。


    今日江盈提前一個時辰放她迴去,雙鸝並不知會有這茬,此刻自還沒到禦史台門口。


    徐靜書獨自抱著幾本厚厚的典章律令走在迴柳條巷的路上,總覺背後有人在鬼鬼祟祟尾隨。


    雖此刻青天白日,可她已許久沒有獨自在外走動過,那種如芒在背的被尾隨感讓她覺得周身汗毛倒豎,一顆心怦怦亂跳著蹦到了嗓子眼兒。她不敢迴頭去看,隻能加快腳步,到最後竟忍不住跑了起來。


    不怕,不怕,隻要進了柳條巷口就有阿蕎帶來的暗衛在了!


    徐靜書抱緊懷中的典章律令,一路拚勁全力飛奔,終於在跑斷氣之前衝進了柳條巷的宅子。


    真奇怪,尾隨的人一路就隻是跟著,卻並無攻擊的意圖。這會是誰的人?想做什麽?


    氣喘籲籲繞過影壁,就見趙蕎正侍女一道逗著小六姑娘趙蓁玩。


    趙蓁正咬著一枝鬆花荊芥糖笑得見牙不見眼,抬眸瞧見徐靜書迴來,便將糖枝拿在手裏,張了紅通通的小嘴兒:「表姐——」


    小奶音拖得長長的。


    「你今日怎麽迴來得這麽早?」趙蕎詫異地迎上來。


    「有、有事要忙,中丞大人放我先、先迴了,」徐靜書彎腰急喘,「小、小六兒怎麽來了?」


    趙蓁捏緊糖枝站在原地,歪著腦袋想了想,忽地扯著嗓子用力大喊:「府裏吵!父王生氣!母妃殿下和母親讓我來和你們住!不吵了再迴去!」


    她才三歲多,又因早產而先天不足,平常說話總是小奶貓似的細聲細氣。驀地這樣大喊一通,立刻將小臉憋個通紅,接著就咳嗽起來。


    侍女趕忙上前蹲下替她拍拍背順氣。


    「小六兒乖,陌生人問你為什麽來時才需要大聲喊,對表姐就隻用輕輕說,知道嗎?」趙蕎無奈衝小六兒笑笑,挽住徐靜書的手臂走進迴廊裏。


    「你怎麽喘這樣厲害?」


    「方才好、好像有人一路跟、跟著我,」徐靜書擺擺手,盡力平複著喘息,「府、府裏吵什麽?」


    「府裏沒大事,母妃殿下和母親有法子的,你別操心那些,」趙蕎低聲道,「大哥說你這月十五大朝會要上殿庭辯,特地過來幫你,在你院裏書房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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