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被打入懸崖後,一路上磕磕碰碰、跌跌撞撞的,不知撞了多少個石頭,歪打正著的滾進了不大不小的山洞中。二八既不是仙體,也不像楊大錘一樣有佛法加護,全身上下隻有富得流油的陰氣。這一摔摔得滿身傷口,除了一張嘴全身動彈不得。


    好在上天還給二八留了一條活路,湊巧在他滾進來之前,山洞裏還被困著一女孩。小女孩細心照看了二八多日,二八身上的傷勢才恢複了不少。


    女孩抬頭看向極其高的洞頂,沮喪地噘嘴皺了皺鼻子,低頭看向二八,天真地問道:“你著急迴去嗎?”


    二八有些茫然地看向女孩:“你不想迴去嗎?”


    女孩也不在意髒亂,一屁股坐在地上。兩隻手拖著腮,仰頭看向遙不可及的藍天白雲,還有高不可攀的洞口,悶悶道:“想啊,可我也去爬不出去啊,我還要去找我相公呢。”


    “相公?咳……咳……咳……”二八激動地咳了起來。女孩急忙起身笨拙的幫二八順氣。好不容易平穩下來,二八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孩,雖麵容髒亂,但依稀能看到那張臉的稚嫩,沙啞著嗓子訝然道:“你成親了?你這小丫頭剛剛修煉成型了嗎?”二八雖長居冥界,但也知道凡界有凡界的法度,仙界也有仙界的仙度,仙者修煉三百年才算成型,相當於凡界已滿十五歲的少女,才被允許婚配,可眼前的女孩怎麽看也不想已經修滿了三百年。


    “什麽修煉?我都十六了。”女孩坐下笑著,一臉驕傲道:“我相公說女孩子過了十五歲及笄之年就可以成親了。我相公可聰明啦,什麽都知道的。還可能幹了,會洗衣服,會燒火,會砍樹,還會做飯。我相公做飯可好吃啦。有時間一定讓我相公做給你吃,你一定特別喜歡的。我相公可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看的男子了。”


    二八忍不住腹誹道,那是你沒去過滄夷閣,特別是那群狐狸就夠你看花眼的了。


    但看著女孩幸福模樣,也不自禁認真聽起來。


    女孩放著光芒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想著那段時間美好的事情,眉飛色舞道:“我相公對我可好了,我餓了他就會給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我受傷他就細心的給我擦藥,我生病了他就沒日沒夜的守著我,我砸壞了東西他也不生氣,我什麽都不會,還到處惹禍,他也沒有嫌棄我。可……”


    女孩的臉色沮喪的將頭低了下去,趴在膝蓋上,眼眶漸漸紅了起來,酸澀道:“可後來他卻不要我了。”強忍著不讓打轉的淚水流下來,吸了吸酸酸的鼻子,看向二八,低低問道:“你說他是不是生氣了?氣我不聽話,不好好吃飯,睡覺總踢被子,又不像城裏的姑娘會打扮。”


    二八雖平時奉承慣了,但看著女孩楚楚可憐的模樣,難得真心安慰道:“不會的,你相公可能出門有要事做,過幾天就迴來了。”


    女孩將下巴埋在臂間,愈加沉悶道:“我原來也是這麽想的,可我等到村長的女兒都生娃娃了他也沒有迴來。”


    “後來啊”女孩抬起頭,眼裏又升起了幾分光芒:“我就想啊,相公不迴來,我去找他就好了。”但歎了一口氣,看向一旁被大石擋住的洞口,氣餒道:“可我不知道去哪找,好不容易出了門走到這裏,卻突然下起了雨,本來想到洞裏躲雨的,可迷迷糊糊就睡著了,等醒過來,洞就被堵上了。”


    “那你是怎麽跑到這大騩山的,現在四界不安,你一個小姑娘,還是個……不對,不對。”二八忽然悚然看向女孩,下意識向後挪動。一直渾濁不及思考的識海,瞬間一片清明。


    “嘶”因動作過大,牽扯到了傷口,二八忍不住吸了口冷氣。


    女孩見二八如此反常,疑惑又擔憂的上前關心道:“你怎麽樣了?有沒有……”


    “你別過來。”二八伸手阻止,卻牽扯著傷口又一陣發疼,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向後挪動了一下,整個後背幾乎靠在了冰涼的石壁上。


    二八看向定在原地的女孩。


    女孩一雙如水般的眼睛茫然又失落的看向二八:“你是在怕我嗎?我不是壞人的,我……”


    “我不是怕你。”二八怕女孩胡思亂想,急忙打斷道。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忍著痛小心翼翼坐了起來,也不知心理暗示還是錯覺,覺得女孩的印堂竟有些發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道:“其實我是怕我傷到你。”


    “傷到我?”女孩疑惑的看著二八。


    二八點了點頭:“我腦袋一直犯迷糊,你說的也沒及思考,誤將你錯認成了小仙童。”咧嘴傻傻笑了笑:“其實你是個凡人吧?”


    “是啊,那這和你說的會傷到我有什麽關係呢?”女孩困惑的問道。


    二八看向女孩充滿童真的眼睛,竟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份難以啟齒,囁嚅了半天才開口道:“其實我來自冥界,是冥界的一個鬼差。鬼和人是不能相處的。”


    “嗯……”女孩的唇畔撅起,還是不太明白,問道:“人和鬼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二八有些為難地看向女孩,這不應該人人都知道的事嘛。看女孩一副真誠求學的模樣,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我們鬼啊為陰物,會自行吸取萬物的精氣,仙有仙法護體,妖魔有煞氣相抗,可人什麽都沒有,如果和我們鬼待時間久了就會精氣枯竭而亡。”


    “啊?那……那我。”女孩驚慌的踢著腿靠向另一側石壁,一雙眼睛嚇得亂轉:“那我和你待了這麽久是不是要死了?我……我還沒有找到我相公呢,我死了怎麽找我相公去。”


    二八看女孩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竟覺得有些好笑,故意嚇道:“你放心遇到你相公前,肯定死不了,頂多會脫了相,隻剩下骨頭了。”


    “啊”女孩的一雙眼睜的極大,害怕的摸向髒兮兮的臉:“那……那相公不就認不出來我了。”女孩想著以後相公會把她當作陌生人,眼睛忍不住紅了起來,豆大的眼淚簌簌往下流,在滿是灰的臉上留下了好幾道十分明顯的淚痕。


    二八看女孩哭了起來,心裏一慌,連忙解釋道:“你別哭啊,我剛剛說的都是逗你玩的,我們鬼雖然會吸人的精氣,但我的陰氣頂多會讓你瘦幾圈,多個黑眼圈,生幾場病罷了,要是真能讓你隻剩骨頭,丟了命那隻有我們鬼使辦的到了。哎呀,你別哭了。”


    “嘶”二八想要上前安慰,可一動又牽扯起了傷口。


    女孩用袖口使勁擦了一下臉,好像要將那淚痕擦的一絲不留,但一張臉擦的更髒了。睫毛上還掛著水珠,癟嘴道:“你胡說,誰說我哭了,我沒哭。”


    二八有些好笑,哭了就是哭了,為什麽要死鴨子嘴硬還要這般不承認。也沒有打算揭穿,轉移了話題問道:“忘了問你了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抽了抽鼻子:“我叫小兮,小虎子他們都說這個名字不好聽,但相公說很喜歡。那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叫二八”二八笑著迴道。


    “二八?”女孩將名字在嘴邊咀嚼了半天,忽而傻傻的笑道:“和我們村頭的二狗子很像。”


    “……”


    “那你相公叫什麽?你告訴我,等我們出去了,我讓我們爺幫你找找,我們爺神通廣大,說不準就能幫你找到呢。”


    小兮眼中一亮:“真的嗎?”滿眼璀璨道:“我相公叫呂子安,名字是不是很好聽?我相公也可厲害了,什麽都會的,等我們出去了,我讓我相公幫你治好你的陰氣,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玩了。”


    “……”二八汗顏,我那不是病,是天生的。


    魔界


    掌心中的名字越發明亮起來,若依目光沉沉地看著手中的名字,其實她不明白、也想不起當初為什麽會在手中刻下‘琉亦’這個名字,也許是想要記下當初的過往,也許是想要提醒自己什麽,而這個名字也在隨著她的內心越來越清晰起來。


    “嗷嗚”立在身側的滑褢突然仰天長叫,腳下的土地也開始不斷顫抖,周圍的一切也在扭曲的變動著。


    若依大驚,下意識向石門處看去。那石門不知何時開出了一條縫,頭頂的黑色氣息不斷被門內的一股力量吸了進去。


    若依震驚的看著這一幕,待那氣息被吸食殆盡,石門又重重關了起來。


    可不到片刻,石門突然大敞,霸道、兇煞、充滿血腥的亙古氣息排山倒海一般從裏麵湧了出來,讓人臣服又熟悉的氣息讓若依刹那間想到了琉亦,不待若依深思,那氣息已經近至眼前。若依連忙設下結界將她滑褢護在其中,可若依在此力量麵前卻顯得微不足道,還未等觸及,若依的結界瞬間碎如殘渣。


    若依大駭,拉起滑褢向外疾跑去。


    那氣息的力量和速度皆不是若依所能比的,不到片刻那氣息已經到了眼前。


    若依運起氣,正欲拚死相抵,那氣息竟貼著麵頰繞過了若依,向後而去。可她身後的滑褢卻不能幸免,眨眼間血肉模糊又如一縷塵埃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連痛唿聲也被淹沒在恐怖的氣息中。


    若依呆呆的看著滑褢消失的地方,令人顫抖的冰冷自腳底而生,直達心口,腦海一片空白,隻能聽到自己狂跳的心髒,若依第一次體會到什麽是欲死的恐懼。


    若依的一張臉已經白的幾近透明,過了不知多久那股氣息才漸漸退去,隻是若依的手卻顫抖得更加厲害,因為她感覺到更加恐怖的魔鬼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尊上”水莧和南宮寒恰如其分的衝了進來,詫異的看了一眼若依,又不甚在意,一臉狂喜的走到那個惡魔身前,連一向冷淡的水莧都難掩眼底的喜悅。


    若依狠狠地吞咽了一下,艱難的挪動腳步,轉身看向恆銘。


    還如入石門前的模樣一樣,隻是沒了屬於恆銘的假意溫和,那雙眼睛也不再隻有冷冽與狠絕,還有了讓人望而生怖的嗜血與兇殘。


    恆銘沒有看向若依,隻是環視著四周,眼底的傲慢與蔑視好像在睥睨著天下所有的螻蟻之輩。


    “恭喜尊上”水莧、南宮寒跪拜叩首唿道,但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他們也在懼怕著。


    “拓峰呢?”恆銘冰冷的問道。


    南宮寒強忍著內心的恐懼,迴道:“前……前日我們查到了滄夷的行蹤,在伏擊時拓峰受了傷。”


    “廢物”恆銘看著南宮寒低吼道。


    南宮寒手下一抖,頭頂似乎被一股力量壓製著,幾乎磕到了地上。


    南宮寒顫抖著音道:“不……不過我們抓迴了兩個人。”


    若依心裏猛的一顫。


    恆銘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冷冽的目光投向南宮寒:“誰?”


    南宮寒垂首道:“熏池和鳥族的君艽”


    “我要他們有何用?”隨著怒吼聲,南宮寒被重重打翻在地,頓時口吐鮮血。


    南宮寒連忙起身跪在恆銘麵前,還想再開口解釋,卻被跪在一側的水莧拉住。


    水莧強壓住內心的恐懼,對恆銘俯首道:“尊上剛剛出關,十分勞累,不如先迴殿沐浴更衣。”


    恆銘冷冷的看了一眼水莧,一字未說,甩袖而去,也未望若依一眼。


    包括若依在內,皆鬆了一口氣。


    水莧扶起受傷的南宮寒,看了一眼若依,若依卻在蹙眉沉思,未看過去。


    等到水莧將南宮寒扶著站起身來,若依才抬起頭,轉身走了。


    南宮寒看了一眼若依離開的背影,轉頭看向水莧,殘留血漬的嘴角微挑,戲謔笑道:“看來你還是關心我的。”


    水莧冷冷的看向南宮寒,鬆開手。南宮寒踉蹌了兩下才站穩。


    水莧恢複了往日的冷淡:“我隻是不想你多話,現在尊上性情大變,我們不可再隨意上言。”


    “可熏池是琉亦的親信,抓他有什麽不對嗎?而且我們可以利用他們設陷琉亦,尊上為什麽……”南宮寒不解的皺眉道。


    水莧冷淡的看向南宮寒:“雖為親信,你覺得他會透漏給我們信息嗎?而且現在有若依在這裏,她看似相信了尊上的騙局,但她可幫曾幫過我們?”


    水莧轉頭看向外麵:“不過這一次我們可以借著熏池試探這位白裏若依的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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