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本心生還心滅,生滅由誰君辨別。

    醜兒嶺上呈英豪,俊男洞中受災禍。

    且說悟空三人一行餐風宿水,帶月披星。在黑燈瞎火之中,這三藏竟在山路旁邊發現有一村舍,坐得屁股都有些發麻的他道:悟空,你看那日落西山藏火鏡,月升東海現冰輪。幸而道旁有一人家,我們且借宿一宵,明日再走。明明是自己要歇,偏要拿轍,說什麽西山火鏡、東海冰輪的話,加上八戒附和:說得是,我老豬也有些餓了,且到人家化些齋吃,有力氣,好挑行李。悟空一個人本來還不好說的,一聽八戒也如此是說,免不得拋磚打瓦:這個戀家鬼!你離了家幾日,就生報怨!看此時的三藏是多麽無恥!主意是自己提出的,人家八戒不過附和了幾句,他一聽悟空不高興了,立馬見風使舵:悟能,你若是在家心重嗬,不是個出家的了,你還迴去罷。看看他們三個先前的一番表現,第一個該迴去的應非三藏莫屬。我們再看八戒怎說:你莫聽師兄之言。他有些贓埋人。我不曾報怨甚的,他就說我報怨。這悟能不過是有話直說罷了,哪似三藏明明嘴裏吃著肉,還在罵殺豬的。八戒道:我是個直腸的癡漢,我說道肚內饑了,好尋個人家化齋,他就罵我是戀家鬼。師父啊,我受了菩薩的戒行,又承師父憐憫,情願要伏侍師父往西天去,誓無退悔,這叫做恨苦修行,怎的說不是出家的話!又把自己的師父說了個理屈詞窮,想不到一個修行多年的聖僧,連這個簡單的專業術語也不懂,最後也隻能是:既是如此,你且起來。

    等到了一王姓人家門首,聽那老人道:去不得,西天難取經。要取經,往東天去罷。三藏口中不語,意下沉吟:菩薩指道西去,怎麽此老說往東行?東邊那得有經?靦腆難言,半晌不答,反應實在是夠遲鈍的。看來這三藏不但多疑,還不懂裝懂的。既然連菩薩的話都不相信,還取什麽經念什麽佛,幹脆往東算了。再說如果對老者的話不懂,來個不恥下問不就可以了,其實對三藏而言這根本算不上不恥下問的,看人家老者休息都時不時地嚶嚶念佛,三藏一路之上除了《緊箍兒咒》念得好,還真沒見他念過什麽,在劉伯欽家倒是念過,也沒念完的,再說念的是為求充饑的經文,都是為了自己的肚子。閑談之中的老者也喜歡玩笑:你那個徒弟,那般拐子臉、別頦腮、雷公嘴、紅眼睛的一個癆病魔鬼,怎麽反衝撞我這年老之人!悟空又不忘嘲笑三藏,道:你這個老兒,忒也沒眼色!似那俊刮些兒的,叫做中看不中吃。想我老孫雖小,頗結實,皮裹一團筋哩。其實老者也很清楚這道理的,所以見了三藏才說去不得,等聽了悟空的一番介紹道:你既有這樣手段,西方也還去得,去得。一個癡長六十一歲的老人經驗一定比不上兩界山上一百三十歲的陳姓老人和觀音禪院二百七十歲的金池長老多,和他們相比,這位老人最多就算幼兒園小班的,連他都知道唐僧是去不得西天,得不到真經的。說實在話三藏本事不濟是可以原諒的,和八戒、悟空相比畢竟是肉眼凡胎,對他任何的過高要求都是不切實際的。似這樣謙虛些也就罷了,可他偏不,逢功必搶見榮譽即上,當悟空與老者交涉成功之後,三藏道:多蒙老施主不叱之恩。好像這活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幹的。

    行至黃風嶺下,這三藏又是第一個露怯,一陣旋風就把他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還把這風做了無限度的誇大,隨後的一隻老虎又慌得他坐不穩雕鞍,翻根頭跌下白馬,斜倚在路旁,真個是魂飛魄散,估計這時的他大小便都失禁的,各位注意在當時老虎是被稱為山貓的,可見這種東西隨處可見。等八戒和悟空趕跑了老虎,這位師父才哆裏哆嗦站起來,口裏口裏念著《多心經》,哪裏還顧得上取經,估計念了不下百十餘遍,可還是被那虎先鋒捉了去,經自然是好經,歪嘴和尚給念歪了。

    三藏被七八個綁縛手,似鷹拿燕雀,索綁繩纏。此時三藏方苦命江流思行者,遇難神僧想悟能,一邊嗟歎,一邊淚落如雨道:徒弟啊!不知你在那山擒怪,何處降妖,我卻被魔頭拿來,遭此毒害,幾時再得相見?好苦啊!你們若早些兒來,還救得我命;若十分遲了,斷然不能保矣!就是在這生命危急時刻,三藏也不忘發揮多疑的特長,當然更忘不了生命是第一位的。

    那黃風嶺黃風洞洞主對這個軟貨頗不以為然:吃了他不打緊,隻恐怕他那兩個徒弟上門吵鬧,未為穩便,且把他綁在後園定風樁上,待三五日,他兩個不來攪擾,那時節,一則圖他身子幹淨,二來不動口舌,卻不任我們心意?或煮或蒸,或煎或炒,慢慢的自在受用不遲。像三藏這樣自視甚高的人多少都有些潔癖的,不過隻是瞎幹淨而已,連整天茹毛飲血的妖怪都嫌他髒,可見這位聖僧的生活習慣也好不到哪兒去。倒是八戒雖然時不時地說上幾句看來是消極的話,不過內心卻:  三五年前歸正宗,持齋把素悟真空。這正應了開頭的佛偈:

    法本從心生,還是從心滅。生滅盡由誰,請君自辨別。

    既然皆己心,何用別人說?隻須下苦功,扭出鐵中血。

    絨繩著鼻穿,挽定虛空結。拴在無為樹,不使他顛劣。

    莫認賊為子,心法都忘絕。休教他瞞我,一拳先打徹。

    現心亦無心,現法法也輟。人牛不見時,碧天光皎潔。

    秋月一般圓,彼此難分別。

    看來人的潛意識是最重要的,有時喋喋不休的人遠比那些嘴上不說心裏想著的人強多了。欲知後事,且看下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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