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好友的名字,陰霾又籠罩迴來。


    “我們先不要擔心,等醫生從手術室出來就知道情況了。”瑤光柔聲安慰。


    一陣細語和細碎的腳步聲走過來,德睿和接獲報案的警察一起走了過來。


    那位中年的警探在見到瑤光的那一刻,神色一愣,卻不是一般男人到瑤光絕世容顏會有的驚豔,反倒像是看到什麽不想看的人一樣,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羅伯森先生。”可可看到他,馬上站了起來,沒有那個心思去注意他瞬間的表情反應。


    瑤光心細如發,自然是發現了,但她隻是跟著一起站起來,仿若無視。


    “我是羅伯森警探。”羅伯森對現場的三人短暫的自我介紹一下,他身後跟著一個非常年輕的製服女警。“這是我的助手,葛瑞絲警官。”


    “兩位好,請問荻荻小姐發生了什麽事?”德睿迅速切入主題。


    褐發藍眼的德睿有看學者溫文爾雅的氣息,第一眼很難把他跟“模特兒經紀人”的職業連起來,他骨子裏的精明幹練也被那無害的外形隱藏得很好。


    羅伯森冷冷地望向瑤光。


    “我本以為這是一樁普通的闖空門事件,但若事情和你們有關……”他口中的“你們”是對看瑤光說的,顯然指的是她背後的勢力。“那麽我是否可以假定,這其中有更深的內情?”


    瑤光美眸一寒,玉容冰冷無表情。


    “荻荻,加勒伯小姐是我的小姑最好的朋友,她們兩人都和南集團無關,但您若無法公正客觀的來查辦這個案子,或許我們應該要求更換承辦警官。”她也迴答得毫不客氣。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警察,你會不由得既討厭又尊敬他們,羅伯森就是這樣的人。


    他這一生剛正不阿,事實上,就是太剛正不阿了,所以他最高做到警探大概就升不上去了。所有蔑視和扭曲法律的事,對他而言都深惡痛絕。


    很不幸的,她所在的南集團就是一個踩在許多灰色地 帶的組織。主上的展業範圍從最普通的民生消費、影視娛樂,乃至軍事行動和政府合約都有。


    而當事情牽涉到軍火和政府時,就會有許多層麵是不能為外人所得知的——在這個領域裏,欲達目的,往往也有些不得不用的手段,即使美國政府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以羅伯森小小一個紐約市警探的身分,自然撼動不了他們,偏偏他嫉惡如仇,之前在他轄區裏發生的幾樁“懸案”,他知道背後是誰搞的鬼,但他永遠找不到證據。


    即使他找得到,那些證據總會莫名其妙的失蹤,再不然便是上頭來的層層壓力,逼他不得不退開。


    這對終生以打擊犯罪為誌業的男人,是一項最直接的侮辱。


    之前辛玉衡曾經在他的管區內大開殺戒,讓他深惡痛絕,荻荻的案子偏又鬼使神差地落到他的手中。


    可可的目光輪流在兩人之間移動,不懂剛才一直對她很善良溫和的老好人警探,為什麽在看見瑤光的那一刻就神色大變?他跟南集團有過節嗎?


    “警探,我假定你突如其來的敵意是有原因?”德睿腳步一轉,切進妻子和警探之間,眉字間的銳利再不會讓人誤認他隻是個弱不禁風的公子哥。


    “抱歉,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有任何預存立場。”羅伯森眼光在可可焦慮傷心的臉龐上一轉,轉換了一下語氣。


    可可點點頭。“無所謂,我隻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我們有一些問題必須問你。”


    可可點了點頭,一群人走到角落一張長型的桌子旁坐定,那位製服女警葛瑞絲幫每個人到自動販賣機買了一杯咖啡,可可仰頭對她感激地微笑。葛瑞絲不像自己的主管那麽拘謹,迴她一個鼓勵的笑容後,在羅伯森旁邊的位子坐下來,打開記事本開始記錄。


    “請你告訴我你是怎麽發現荻荻的,整個經過越詳細越好。”


    於是可可從自己早上就開始聯絡不到荻荻的事說起,一直到吃完晚飯如何到荻荻的工作室,如何發現一切幾成廢墟,如何轉到荻荻家,再發現她家中的情況,以及荻荻倒臥在血泊中的事全說了一遍。


    “我一進她家就感覺有個奇怪的味道。”可可的手一抖,直接地探向瑤光,坐在她左邊的瑤光立刻握住她。“現在我終於知道那是什麽味道了……那是血的味道。”


    坐在另一側的德睿攬住妹妹的肩膀,給與她無聲的支持。可可深唿吸幾下,拚命把想哭的感覺忍迴去。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哭泣不能幫助荻荻。


    她隻想幫羅伯森快一點逮到那個可惡的混蛋!


    “你們平時多久會聯絡一次?”羅伯森邊寫下一些細節,邊問道。


    “不一定,有時忙起來一、兩個星期都沒聯絡也是常事,有空的時候就會聯絡得勤一些。不過我每次約會,荻荻都比我興奮,所以她今天完全沒有打電話給我,讓我覺得非常奇怪。”自責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我可以看一下她早上傳給你的簡訊嗎?”


    “嗯。”可可從小包包裏掏出自己的手機。


    羅伯森接過來一看,早上十點二十一分,訊息內容是——我臨時接到一個案子,現在要去談了,等談完再打電話給你。喂!別穿那個土黃色的洋裝,看起來像大便一樣,你怎麽會買這件衣服?


    即使滿心淒怕,看到荻荻的最後一句話,可可依然破涕為笑。


    “那是一件名牌洋裝,而且在特價。”她為自己辯解。


    看過那件洋裝的德睿對妻子做個怪臉,那個表情很明顯在說:有些東西是連特價都不值得買的。


    瑤光輕輕一笑,撫了下可可的頭發。


    “她臨時接到的案子是什麽子?”羅伯森抬眼問坐在對麵的她。


    “我不曉得,或許她的行事曆上會有。她的行事曆都在她的電腦裏,可是有人把她的電腦打壞了。”


    “沒關係,我會請我們局裏的電腦專家試看修複資料。”羅伯森點頭。“所以當你抵達現場時,隻有你一個人?”


    “不,還有……”她陡然想起。“蘿莎!是她幫我叫救護車的。”


    她轉頭張看蘿莎的行蹤,從跳上救護車的那一刻起,她就沒再注意蘿莎的下落。


    “她跑到哪裏去了?”


    “蘿莎?”羅伯森問。


    “蘿莎·法那。”可可解釋。


    “那個超級名模?”葛瑞絲驚唿。


    可可對她興奮的語氣忍下暴氣的衝動。“對,就是她。她跟我在同一間餐廳吃飯,我們差不多時間離開,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一直跟著我。


    想到羅伯森對南集團明顯的敵意,她遲疑一下,決定不告訴他蘿莎用餐的同誰。


    “你們兩個人交情很好?”


    這次的白眼可可是無論如何都忍不住了。“並、沒、有!”


    羅伯森微微一笑。他發現方可可是個挺可愛的女人,即使現在的她悲慘無比。


    “荻荻最近有沒有和任何結怨?競爭對手?迴頭糾纏她的舊情人?”


    “她最近才接下一部大製作電影的服裝設計,她自己的係列也會在秋季發表,一切都很順利,我也沒聽說她和任何人有什麽不愉快。”可可努力地迴想:“她半年和男朋友分手了,現在沒有固定對象。”


    “那位前男友的名字是?”羅伯森問道。


    “詹姆·尼爾森。不過他已經搬到邁阿密去了,事實上,這就是他們分手的原因。詹姆是個牙醫,想搬去邁阿密執業,荻荻要留在紐約,所以他們的分手非常平和。”可可越說,越想不起來有什麽人會這樣傷害荻荻。“警探,你想,會不會是普通的闖空門,隻是荻荻正好迴家撞到歹徒,才被對方攻擊的?”


    “可是對方不隻闖進她的家,還闖進她的工作室,表示他知道這兩個地方屬於同一個人。那個人認識荻荻·加勒伯。”羅伯森直視看她。


    可可全身一栗,不禁打了個寒顫,德睿又揉揉她手臂。


    “你說你今晚的約會對象是荻荻介紹的?”


    可可點頭。“傑瑞是一個電腦工作師,他和荻荻是在一個舊倉庫拍賣會上認識的。”


    她把這部分的背景也告訴警察。


    “不過今晚傑瑞和我在一起,我就是他最大的不在場證明。”可可迷茫地道。“我真的想不到有誰會這樣傷害荻荻。”


    “我的工作,就是查出這個人是誰。”羅伯森從皮夾裏抽出自己的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起任何事,請隨時打電話給我。”


    “如果那個人認識荻荻,她住在醫院裏會有危險嗎?”可可連忙問。


    “我會立刻派人來醫院照顧她。”瑤光接口。


    羅伯森森然看她一眼。


    “方小姐,我向你保證,這個世界上隻要有任何不法之徒遇到我,我都會盡一切力量把他們繩之以法。”


    瑤光麵無表情,對他的言外之意不為所動。


    可可吐了口氣,主動伸出手。


    “羅伯森先生,我相信你。”


    “……謝謝你,我知道了。”


    沉靜的男人聽看電話那一端拉拉雜雜的報告。


    “都是你,害我也被扯進去了,我真應該向你獅子大開口的,哼!”蘿莎嬌蠻地收了線。


    他把電話隨手往沙發上一拋,走到一整麵的玻璃窗前,兩手撐住玻璃,望看腳底下七彩絢爛的城市夜景。


    他喜歡寬敞,一眼望去沒有任何遮蔽的寬敞,於是他的住處隻做最基本的隔間——主臥、書房、衛浴。除此之外,所有空間完全開放,頂多隻用櫃子或屏風等活動式的家俱來區隔。


    記憶深處中曾有的雕梁畫棟、華美宮廷,來到二十一世紀的現代,隻有大片大片的白。


    全的石英地板,全白的牆麵,全白的屏風,全白的櫃體。


    除了白,就是黑。黑色的電視,黑色的沙發,黑色的茶幾,黑色的吧台。


    黑色的他。


    他從來不喜歡龍黃,隻喜歡玄黑。真不曉得,以前穿了那數十乃至於數百年的黃袍,是怎麽穿得住的。


    二十一世紀是好的,不再有絕對權勢的皇朝,反正他也不眷戀。


    皇位代表的不隻是絕頂地位而已,還有絕頂的責任,動輒都要被史官記上一筆。現在他隻是一個凡人,卻有著最不凡的財富和權勢。


    他享有所有凡人該有的自由率性,也享有絲毫不遜於皇威的權勢。似乎每個人夢寐以求的,他都擁有了。


    隻除了那個人。一個他永遠無法擁有的女人。


    他深唿吸一下,走到旁邊的吧台,為自己倒了一杯殷紅如血的酒。


    再度走迴窗景前,他要的女人就在下麵的某個角落。


    他可以擁有全世界,卻獨獨不能做一件最簡的事——走到她的身邊。


    電話嘀嘀兩聲響了起來,他懶得走迴去,隻是揚聲道:“接聽。”


    中央控製係統自動將來電切換到揚聲係統,播放出來。


    “你找我?”天機清冷的嗓音有如本人就站在眼前。


    “我要去找她。”


    “我以為我們已經談過這件事了。”


    “如果我非見她不可呢?”他的眸黑如深井。


    “你們兩人是天劫之命,一相見則劫生,劫生則非死即傷,而且通常是她死她傷。”天機涼冷的嗓音沒有太大情緒。“你的魂魄,我還護持得住。她?我無法保證。”


    握住酒杯的指關節開始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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