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洞仙輕聲喃喃道:“也許真的能。”


    前提是阿土如那巨獸所言也是被排盤者所創造出來的。


    阿土的唿吸驀然就急促起來。


    她眼眶發紅,雙目緊緊盯著賀洞仙,嘴唇緊閉,卻是揚起一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十分滑稽的笑容來:“這太可笑了。”


    賀洞仙道:“若是能做成,這便是好事,哪裏可笑?”


    阿土暗淡一笑:“你在觀星殿中時,我與那十二位族長做過短暫的交談,我得出了一個荒誕的結論。”


    賀洞仙從石凳上起身,坐到石床上看著阿土:“什麽結論?”


    她的心莫名慌起來,似乎阿土下一句說出的話能毀滅眼前這一切來之不易的短暫平和一樣。


    阿土也看向賀洞仙,眼神毫不避讓,她彎唇一笑,竟瞥見了她親生母親身上的那股溫柔與風流:“我們如今,是不是身處於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不能辨別年代的輕舟界?我們迴到了過去?”


    賀洞仙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十分奇怪,但是沒有否認。


    阿土知道賀洞仙領悟不到她所說的可笑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裏是過去的輕舟界,這裏的人們沒有靈根。


    倘若賀洞仙真的能夠賦予這十二位族長靈根,那就相當於是未來輕舟界靈根體係的奠基人,甚至是那種不公平靈根歧視鏈的創造者。


    阿土正是這種不平等靈根歧視鏈之下的受害者。


    因為異於常人,生來連最下等的五行靈根都沒有,被視為一個靈根殘疾者,明明是荊棘聲色坊坊主親親的外孫女,但是仍然還是被吊在牆壁之上忍受著非人的恥辱。


    她麵對著這個即將成為一切不平等源頭的麵容枯黃的女孩,眼底一片陰鬱。


    阿土搖頭:“不,你大可創造出別的力量賦予他們,但絕對不能是靈根。我討厭靈根。”


    賀洞仙急忙道:“可是你剛剛明明說——”


    阿土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賀洞仙抿唇,也收斂了神情。她道:


    “阿土,你相信嗎?我能點石成金。”


    阿土無所謂笑了笑:“可我是塊朽木。”


    賀洞仙猛地轉過頭,握住阿土的手:“相信我,隻要你願意為我變成一塊石頭,一次就好。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阿土沉默著笑笑,把賀洞仙的手撫下去:“你自己都說,拿不準了。我真的害怕我的悲劇會被你製造出來。即使這種悲劇在一開始是會以喜劇呈現在人們眼前,但避不開悲劇的內核。五行靈根的苦你也受過吧,這是最下等的靈根,五行靈根持有者飽受著更優等靈根持有者的欺淩,更別提我這種靈武皆廢的人了。”


    阿土說的是對的。


    賀洞仙躍躍欲試的心一下子就冷卻下來。雖然她實質上沒有感受過這種靈根歧視鏈給人的迫害,但是一路所見所聞,弱者總被強者壓製。


    但是,十二部族,十二位族長原先使用的肯定是五行靈力,要不然地下宮殿裏怎麽能培育出果樹,開出許多美麗的花朵來呢?


    她可以食言,但是把唯一希望寄托在排盤者身上的十二部族就會走向毀滅。


    阿土盯著賀洞仙變幻莫測的神情,知曉她的顧慮是十二部族未來的存亡,便冷聲質問道:“沒有靈力,人難道就活不下去嗎?你為什麽要給那些依賴靈力的人找借口?!我若是排盤者,他們聽我的話,我便會告訴他們,到地麵上去,挖土育種,開渠引水,辛勤勞動,踏山尋海,探索未知。隻要肯邁出步子,人總是能出絕境的。”


    “這是要犧牲很多人的。”賀洞仙道。


    “但是能看見未來,我問你,倘若他們的這種力量再一次消失了,你又該如何?再幫助他們一次嗎?你能幫多少年呢?”阿土冷笑道。


    賀洞仙緩慢道:“阿土,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我並不是為所有人開靈根,我隻為十二位族長和你開靈根。我會把你的話告訴那些族長的,你冷靜些,我也不願意看到悲劇重演。”


    阿土道:“一樣的,子子孫孫無窮盡,從源頭起做是最好的。”


    賀洞仙皺眉,卻笑了笑,聲音也大起來:“那曆史該怎樣繼續呢?!我們存在於未來,沒有過去又哪裏來的未來?!更何況我們不一定是曆史的道標。”


    阿土渾身發抖:“這是賭局,我不喜歡賭。”


    賀洞仙認真道:“這不是賭局,是一盤按棋譜來下的棋局。他們尊崇排盤者,我能影響他們,與其掐滅一切幼苗,還不如好好栽培一種希望,教化他們,使他們知道無論哪一種靈根,人都是生而平等。”


    阿土陡然頹喪下來,用雙手捂著麵頰,無力道:“我希望你真的能按照你所說的去做。”


    她把整個身體埋入到草堆中,閉著眼,臉上是深深的疲憊。


    一切陷入了最開始石室中的冷然,賀洞仙問道:“風靈根......還要嗎?”


    石床那頭許久都沒人應。


    直到賀洞仙以為阿土已經沉睡的時候,聲音穿了過來。


    “煩死了!”


    “我他娘就是一個偽善的、矯情的人,來啊,風靈根,我想要得很,我做夢都想,已經想了十多年了!我以前被那些客人把玩著,我就想有朝一日把他們通通掀翻,讓他們全部滾蛋!可是靈根這東西一旦被創造出來,那是真的雙刃劍啊!我一想到,未來的我會因為沒有阻止你創造靈根而被吊在牆上,我就恨!我應該是要把好東西帶給她的!”


    阿土在哭,賀洞仙不知道她為什麽而哭,因為她的哭聲裏包含著太多複雜的情感。


    石室外有人敲門,阿土沒有減弱哭聲,賀洞仙低低說了聲:“恨是應當的。”


    敲門聲一下有一下,很平靜,仿佛聽不到石室裏的悲傷哭聲。


    賀洞仙歎了口氣,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開木長,他的野人兒子正乖巧地站在他身側。


    他訝然道:“阿土姑娘怎麽哭了?”


    賀洞仙遲疑道:“她,她想家了。”


    不知道這兩個人站在門外多久了,她和阿土的談話可能已經被他們聽了去。


    開木長一臉擔憂,道:“唉,大人和阿土姑娘盡可以把十二部族當成你們的家,我們十分歡迎二位的到來!”


    賀洞仙笑道:“我會考慮的。開木長這是想讓我替您兒子治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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