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笑笑,把盛放魚食的木盒子丟進竹簍:“師父您這麽有來路?那為什麽您現在就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呢?”


    這種地步,指的當然是他這些日子跟著垂釣者過的有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


    垂釣者毫不在意道:“我說過,這人世上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你跟著我餓死了沒?沒餓死就證明我有本事。”


    小童擰緊眉頭咂摸了這一句,迴神撇嘴哼哼道:“師父您別說些有的沒的。”


    此時魚線微微晃動,垂釣者卻沒有去理會它,他雲淡風輕地看了小童一眼,又抬頭望望遠處的水墨江山,太陽西斜,半隱匿於雲端,兩隻白鶴飛落牡丹溪岸口,和它們的主人一樣對著沒有魚影的江麵發呆。


    “我說到哪兒了?”


    垂釣者最終長歎一聲,收了手中的魚竿偏頭低問。


    小童看了一眼垂釣者略帶悲傷的神情,撒謊道:“我也忘了。”


    垂釣者慢吞吞道:“那既然這樣,等會兒飯桌上我就從鶴十二遇見排盤者這裏講起吧。”


    小童主動背上魚簍,乖巧點頭:“成。”


    垂釣者笑了,晚風拂過他的蓑衣,江岸野草簌簌作響。


    “這是宿命。”


    他喃喃自語,很低很低的一聲,小童聽不見,在他轉頭扶槳時,那低語立即就飄散在冷風裏。


    ......


    箏鼓和鳴,殺機四溢,人聲沸騰。


    日光下,一個罪犯戴著枷鎖,滿麵笑容赤腳行走在炭火之中,仰著脖子長喝一聲,卻是不知道是在與誰交代後事:


    “保管好我的琴!”


    賀洞仙猛然從夢中驚醒。


    阿土守夜,她扭頭關心道:“可是做噩夢了?”


    “沒事。”賀洞仙搖搖頭,看著火坑一陣無言。


    玉佩在隱隱發燙,賀洞仙知曉是那無字天書有了新線索。


    她沒有避著阿土,直接取出無字天書攤在草地上,放在兩人中間。


    “這是一本時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的書,那個把它送給我的人大概是沒想到,這本書沒有起到她想象中應有的作用。”


    阿土把挖坑後留下來野草割下來搓了搓,用的刀自然是賀洞仙從玉佩裏取出來的。


    這一處的草無比堅韌,不像昨晚那種草鋒利無比,正好能拿來編織衣物。阿土一遍抽著草繩一遍道:“所以還得靠自己,什麽事都是靠自己才不會吃虧。”


    賀洞仙借著火光辨認著書上的字跡,搖頭笑了笑:“但是有人幫助確實是省了一些麻煩。”


    “寫的什麽?”阿土抽空看了賀洞仙一眼,突然叫道:“別燒了頭發!”


    賀洞仙趴在火坑前,幾縷頭發已經被燒得卷曲,但是竟神奇得沒有著起來,她笑道:


    “沒事,火靈根護著我呢。”


    但賀洞仙還是把書捧了起來,模模糊糊的昏暗光線中,這些字開始慢慢發亮。


    【一人,一鬼,火坑為伴。】


    【坑中白骨未眠,喜擾人清夢。】


    冷風吹過賀洞仙的胸膛,她緩緩把無字天書合上,沉默著把它放迴了玉佩裏。


    阿土問:“書裏說了什麽?怎麽臉色這麽差?”


    賀洞仙想,臉色差是當然的,她都沒有發現阿土原來是已經死了的。


    是什麽時候?是原本就死了,還是在來到這裏之後死的?


    應該是後者了,要不她早就消失了。這裏沒有幽芳陵和命帖,鬼魂自然沒有去處。


    不過死與沒死沒有差別,隻要阿土還是阿土,從外表看與活人別無二致,其餘的都是不要緊的。


    “坑中白骨未眠,喜擾人清夢。”


    賀洞仙隻說了第二句話。


    阿土編織草繩的動作慢了下來,她看了一眼正不眠不休燃燒著火的土坑,輕聲詢問:“這底下躺著大能嗎?”


    賀洞仙扒拉著火苗:“你想看看嗎?”


    阿土皺眉道:“你這書可信嗎?如果這位前輩真的喜歡擾人清夢,你我二人今晚還能休息不成?你剛剛做的噩夢大概就是與他有關了。”


    賀洞仙道:“那好,我看你快編完了,我再等等,待會兒挖。”


    阿土隨便打了個結,把半完成的粗糙褂子套在自己身上,冷靜道:“還是不了,想著底下擱著一具屍體在聽我們牆角,有點膈應。”


    賀洞仙在遠處另挖了一個火坑,讓阿土坐那兒繼續編,然後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這個火坑上來。


    對於修仙之人來說,滅火挖坑是一件極為容易的事情。


    不到半個時辰,賀洞仙的靈識就在地底感觸到了那具白骨的位置。


    她操控著土靈力,慢慢把裹著一層薄泥的骨骸運上來,再看著那土坑慢慢聚攏收縮變迴原樣。


    “五行靈根就是方便啊。”


    阿土投過來羨慕的眼神。


    賀洞仙笑笑否認道:“也不是全都方便。”


    她俯下身來開始用水靈根衝洗這具渾身裹滿薄泥的白骨,漸漸的,溫潤的瑩白色開始出現在兩個人眼前。


    阿土走過來,蹲下盯著白骨看:“前輩能說話嗎?”


    白骨沒有動靜。


    賀洞仙道:“死人怎麽能說的了話?”


    說完她就後悔了,眼前這不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告訴她死人的確是可以說話的。


    這時候這具白骨也不負眾望地開了口:“你們。”


    賀洞仙和阿土立刻目光如炬地盯著這具白骨瞧。


    這話是在腦中說的,這一點證明這白骨卻是有實力,指不定真是個大能。


    它慢吞吞說:“把我挖上來做什麽?”


    賀洞仙沉默了。


    總不能說睡著膈應吧?


    白骨冷哼一聲:“我在地底躺著還蠻舒服的,麻煩你們兩個抬抬手,放我迴去吧。”


    賀洞仙道:“我看別的死人都巴不得起死迴生重見天日,您怎麽還盡往土裏鑽呢?”


    白骨道:“你見過很多死人?我活了八百年,早就活膩了,待在人世間嫌煩。話說迴來,你們兩個半夜沒事幹挖什麽土?剛從十二部族出來就又想著找點刺激的事情做?我不就讓這小鬼做了個噩夢罷了,有必要這麽對待我一個死了兩百年的老人家嗎?”


    驚覺到說漏嘴,白骨馬上停止了質問。


    賀洞仙和阿土對視一眼:“您怎麽知道我們去過十二部族?我們可是已經走得足夠遠了。”


    難不成,這位前輩躺在地底下,與地下有關的一切狀況他都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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