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把子略一沉吟道:“也不知木珊瑚會怎樣處置割鹿刀?就算她願意雙手奉上,大將軍也不會有太大興趣,此刀一旦見光,狗屁用沒有,反倒會幫了慕天機的忙。獨孤呢?”


    蘭十一郎離開樹蔭,走到月光下,一身白衣飄飄,似謫仙下凡。


    “這便是慕天機的聰明處,父子倆發跡崛起,處處善於借力借勢,以最小代價博取最大勝果。獨孤聽聞庵羅辰領著柔山百騎到武安了,想還給他一個驚喜。”


    老刀把子怪聲怪氣道:“這小子是不忿庵羅辰在麻石鎮打他臉了。”


    蘭十一郎笑道:“庵羅辰搶技已達入微,確是難得的對手。”


    獨孤相率騎截擊庵羅辰,還有另外一個目的,他沒說,但以蘭十一郎的心思哪裏想不到。


    庵羅辰本是柔山部槍法大家,實力強橫,又帶著百餘好手隨行。獨孤相擔心木珊瑚去往雍州路上,他再與大雪山那超卓劍客聯手出擊。蘭十一郎雖可調動鳶房及豹騎,畢竟一在明一在暗。先解決掉庵羅辰,蘭十一郎那邊壓力自然會輕得多。


    老刀把子不明就裏,接著問道:“上次朝宗遇刺有眉目嗎?”


    蘭十一郎道:“昊陽城肯定有份,奇怪的是吐穀渾和柔山部同時摻和進來。以慕氏父子的梟雄性格,又是鮮卑各部博弈的關鍵時刻,不會為了刺殺而刺殺。殺一個初到涼州毫無根基的楊朝宗,對他們並無半點好處。走吧,別讓他們久等,明天該又要忙了。”


    老刀把子腳下不動,“剛才為什麽放伏放鷹離去?”


    蘭十一郎道:“你不說那家夥手底下真硬嘛,況且人也不算太討厭。”


    老刀把子差點跳起來,“就為了這個?”


    蘭十一郎丟給他一個“老不正經”的神情,“又不能宰了他,不放他走還能怎樣?留下來好酒好肉的款待?”


    “為什麽不能宰了他?莫不是那小子除了玄武子徒弟外,還有別的身份?”


    蘭十一郎踏上積雪,邁開步子,邊走邊道:“還真讓你說著了,此子大有可能是慕天機私生子。真要宰了他,不僅會惹惱慕天機,還會招來玄武子,偏偏不是時候啊。”迴頭看了一眼夜色中的來時方向,“而且慕保保此刻就在麻石鎮上。”


    老刀把子一愣跟上,冷哼道:“旺市已過,他哥倆這個時候來是為什麽?”


    蘭十一郎頭也不迴,“一旦春暖花開春雪消融,他們怕是沒有閑情逸致到處跑了,趁著入冬這段空隙出來找人做買賣,很快就知道了。”


    “這哥倆膽子真不小啊!看準了涼州一時不敢拿他們怎麽樣嗎?”


    “誰說不是呢?可如果再敢造次,雖說不能宰了,揍一頓總是可以的。”


    馬家坳不大,在涼州城和麻石鎮中間一座峽穀裏,村裏共有一百零八戶,全都是邊軍傷殘退伍之人,各種原因不願歸鄉,便在此落地安家,十多年逐漸形成村落。


    村東一片普通宅院,和其他農戶、獵戶看似沒有兩樣,隻是時常十室九空,偶爾住進人,不定哪天又消失不見。這裏是雍州鳶房一處秘密落腳點,專用來隱匿那些鳶房收攏的江湖悍勇死士。位置本就隱蔽,不怕被人發現,忠誠更不是問題。即使被發現,有敵來犯除非拉來大隊人馬,否則送給藏身此處的死士和退伍悍卒喂刀。


    蘭十一郎親臨馬家坳,是因為這裏剛剛住進一批死士,十五六人,身手最低的都是五品武夫,甚至有兩到三人修為摸到了二品門檻。這批人從各地抽調來,在鳶房大都是提絲級別的身份,少數捕督級別。


    這批人一個個單獨拎出來未必能成什麽事,放到一起驅使得當,那會是一股不可輕忽的力量。


    涼西局勢日趨複雜,楊朝宗已經遇刺過一迴,他的安全不容有任何閃失。雖說獨孤相和老刀把子做了安排,為了防患於未然,蘭十一郎還是要把這批人交由老刀把子隨時驅遣。


    蘭十一郎在桃花源從伏放鷹手裏截下析支單於遺孀木珊瑚,但隨後並未驅動涼州鐵騎護衛,任由珊瑚夫人自行離去。


    木珊瑚帶領二十餘族人,於翌日離開麻石鎮,往東而去。


    不管雍州也好,吐穀渾也好,都需要一個台階下,至少不能予人以口實,以致撕破臉。兩人撕破臉隻能動手,兩朝兩國撕破臉,隻能開戰。台麵上要過得去,暗地裏做什麽怎麽做那是另外一迴事了。


    所以木珊瑚表麵上帶著族人自行離去,實際上此次去往雍州,有大批鳶房明探暗哨隨行,連豹騎都暗中出動,以策萬全。


    珊瑚夫人一行二十餘人,女眷分乘兩輛馬車,男人騎馬同行,二十餘人中,十二人為析支人,其餘都是鳶房好手裝扮,另有兩撥人或明或暗隨行護衛。


    大雪初晴,路不大好走,直到七日後,馬車抵達雍州東麵的平秦城郊,再有一天的行程就可安然抵達雍州了。


    前方不遠就是平秦城,一行人都暗中鬆了口氣。


    後天是除夕,雍州在望,能趕到雍州過年,總是一件開心的事。


    馬車上,木珊瑚吩咐領騎之人,趕在天黑前閉城前進入平秦城,今晚入住城中。


    太陽沒入西山之下,前方有一片密林,過了林子再有幾裏地就可以望見平秦城了。


    木珊瑚忽然沒由來的眼皮子直跳,心中一驚,這一路來太平無事,都快要到雍州了,莫非有事發生?


    馬車繼續前行,一行人入林,驚起林中宿鳥,紛紛亂入透著霞光的天空,林子不算太大,半柱香功夫不到就看到盡頭。木珊瑚仍覺心神不寧,她自小便相信直覺,很少信錯。


    “籲——”勒馬停車!


    林子盡頭的平闊地上,二十八騎一字排開。暮色之中,馬背之上,清一色黑衣黑巾,猶如幽靈現世。


    沒有“來者報上名來,本將手下不斬無名之輩”的任何廢話,甚至沒有任何一句話說,兩方都心知肚明,直接擎出兵器。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蘭十一郎領著五十豹騎如風趕至。


    離林邊兩方交戰處尚有五十步的時候,蘭十一郎從坐騎上淩空飛起,以比奔馬更快的速度彈向敵人。


    手中馬鞭有如實質長劍,罡氣激射,直將對方一名持刀漢子轟出三丈遠,斃命當場。接著身形旋轉,快如鬼魅,馬鞭鞭梢點在一柄刀背之上,救下一名被殺得左支右絀的鳶房好手。手中馬鞭借力反啄,那人隻覺虎口巨震,勉力一刀削向鞭身。蘭十一郎底下一腳蹬出,正中下陰,那人哼一聲都來不及,便如一堆爛泥癱軟倒地,七竅流血而亡。


    原本勝券在握,突然冒出來一個硬茬子來,身後還跟著大批驍騎,再看看己方二十八人已折損過半,為首一人暴喝道:“扯唿!”


    形勢逆轉,眼見大批鐵騎唿嘯而至,攔襲眾人無心戀戰,聽到“扯唿”頓時激退。


    木珊瑚一行二十餘人,加上聞訊趕至的鳶房暗探死士十四人,除木珊瑚身邊兩名貼身女侍,和僅餘的三名鳶房好手外,其他人全部戰死當場。


    蘭十一郎嘴角飄過一絲令人膽寒的冷笑,“想走!當雍州什麽地方?”


    豹騎轉瞬即至,不等下令,越過馬車,潮水般往“扯唿”的眾人湧去。


    二十八騎隻餘十五人,有人還沒來得及上馬,就被豹騎勁弩刺蝟般釘在地上。有格殺鳶房死士的實力,本身實力強橫,麵對豹騎竟連自保的還手之力都欠奉。


    蘭十一郎負手而立,本沒有再動手的意思,忽的拔地而起,箭矢般衝向敵方當先一騎。


    那人背後長眼睛似的,頭也不迴,腰間長劍暴起一片劍芒,蝗蟲般灑向半空中的蘭十一郎。


    蘭十一郎嘴角含笑去勢不變,手中馬鞭如靈蛇吐信,劍影頓時消散。


    劍芒再起,如狂風卷起千堆雪激射而至。


    仍身在半空的蘭十一郎身形不僅沒有下墜,反再騰高丈餘,居高臨下,不顧對方令人寒徹入骨的劍氣,一鞭抽下。嘴上尤能朗聲笑道:“又見麵哩!大離恨後親臨還差不多,你嘛差那麽點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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