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柱香後,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客棧門口停下,人還未到,一把粗狂的男聲道:“人呢?老子倒要看看,是誰這麽狂,敢公然傷人!”


    楊朝宗往門口看去,好家夥,五騎鐵甲在客棧門口翻身下馬,後麵還跟著五六個披甲執刀的悍卒,一齊圍住客棧,看他們衣著應該是昌鬆縣駐地兵甲。


    當先一人跨門而入,盛氣淩人。


    守著華風虎的同伴見了救星似的,搶前道:“華將軍,就是他們,”手指獨孤相兩人,“無緣無故把華少打傷了,快把它們抓起來!”


    被稱華將軍的中年漢子右手扶刀,左手反手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把惡人先告狀的華風虎同伴拍的就地轉了兩個圈。嘴裏罵道:“沒用的東西!自家門口還讓人給打了,連人都不敢扶。”說完看向好整以暇的獨孤相,沉聲道:“人是你們打的?”


    獨孤相安坐椅上,“認罪”態度相當好。“是我們打的。”


    華將軍寒著臉點點頭,“好!打傷人不逃,看來是不把昌鬆官府放在眼裏了。本人是昌鬆縣兵曹掾華鐵三,被你打傷的是犬子。來人!把華風虎抬下去,看看傷勢怎樣?”


    寧晷各州各府均有朝廷常備軍,稱之為州軍郡兵,兵力多寡視州府情形各異,昊陽城所在信州乃京畿之地,除禁軍、驍衛及巡城營外,總計約六萬的常駐軍,拱衛京師。


    秦、靈、夏、並等州兵力不多,冀州、雍州、青徐三大邊州,尤其是冀州與雍州常駐戍兵,以禦外敵。冀州總管晏守道麾下步騎兵總計七萬餘,原青徐州總管韓擒豹統帥步騎約十萬餘,雍州總管楊霸淵領步騎八萬餘,三州邊軍合計近二十五萬,占去寧晷全國兵力大半。


    青徐、雍、冀三州轄內各郡及各縣亦常有駐軍,視各地地理、民生及軍情而定。昌鬆緊鄰涼州,縣內常駐軍五百,由兵曹掾統領,閑時緝盜剿匪,保境安民,戰時披甲上陣,殺敵守城。


    兵曹掾隸屬於開府領軍大將軍,大多由各州將種子弟、陣前退下的將校又或當地豪強充任。兵曹掾通常領兵數百不等,稱將軍是僭越,多稱為都尉,華鐵三就是豪強充任,以戊己都尉領昌鬆兵曹掾。


    楊朝宗看這架勢有些心虛,獨孤相雖是雍州都護、涼州將軍,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外麵來的人一看是當地駐兵,這姓華的兵曹掾像是有兩下,至少在氣勢上很猛。


    獨孤相看著進來兩人把華風虎抬走,淡淡道:“我們不走,是因為令公子要打斷我們的五條腿。”


    臉上巴掌印鮮紅的公子哥牙齒掉了兩顆,嘴裏嘟囔不清的嚷嚷道:“華將軍,別聽他們胡說,是他們先調戲靈芝小姐。華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才讓這廝打了。”


    楊朝宗勉強擠出個笑容道:“你這就不厚道了,當紈絝也不能睜眼說瞎話,明明是你們欺負我們是外地人,要在這位靈芝小姐麵前裝大蒜,打斷我的五條腿,怎麽能說是我們調戲良家?”


    華鐵三冷冽的眼神環視一周,店家和店內還沒來得及開溜的客人一個個低下頭,沒人敢說話。接著他雙目盯著獨孤相二人道:“保境內平安是本將職責之所在,你二人調戲良家在先,公然傷人在後,還有膽坐在這裏不跑,是何居心?挑釁我昌鬆官兵無能嗎?來人!給我拿下!”


    獨孤相慢悠悠站起身,看著欺身而來的四個悍卒,“慢著!”


    華鐵三譏道:“怎麽?還有同夥?是等人?還是想動手?”


    獨孤相淡淡道:“華鐵三,拿下我們該如何?”


    華鐵三冷冷道:“最近馬賊橫行,本將奉命清剿,拿下當然要拷問出你們的同夥,一網打盡。”


    楊朝宗暗吸一口涼氣,旗下有兵手裏有刀,就能問都不問直接把人打成賊匪,冤不冤拿下再說,拿下了那還有冤的嗎?華鐵三一上來不問情由,直接拿人,再扣上一頂公然行兇的馬賊帽子,半句不說為兒子被打出氣的事,深諳這官場道道啊。


    獨孤相不知死活的再問道:“哦?原來是奉命緝盜拿賊,這也算是軍功一件了。”


    華鐵三心中突然有些拿不準了,眼前這家夥神態輕鬆,難不成是個硬茬子?還是有來頭?現在已是騎虎難下,鬧市鬥毆公然行兇傷人總是跑不脫了。“哪這麽多廢話?拿下!”


    站在原地等候命令的四名悍卒各自抽出半截配刀圍了過來。


    獨孤相搖頭,若無其事的拍了拍手,嘴上道:“難怪昌鬆這一年來有捉不完的賊,剿不完的匪。華鐵三你迴頭看看。”


    華鐵三大聲喝道:“看你娘看!在昌鬆老子說了算!”父子倆愛好差不多啊!


    話剛說完,外麵蹄聲震動,相比華鐵三一夥來時的聲音,不可同日而語。華鐵三猛然迴頭,刹那間臉色煞白。


    所有人望向門外,抽出半截長刀的四名悍卒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門外本就不怎麽寬闊的街道上,呈半月形一字排開二十騎,怒馬黑甲。停馬之後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人雖不多,但那氣勢如黑雲壓城。


    楊朝宗大喜,乖乖!這是邊軍鐵騎?怎麽變戲法似的說來就來了。


    華鐵三身為雍州邊軍,雖然隻是個小小的昌鬆兵曹掾,但就算是個瞎子,他也知道外麵來的什麽人。


    獨孤相排眾而出,來到客棧大門處,二十騎同時翻身下馬,動作一如刀切般整齊利索,更添威勢。其中一騎出列,大聲道:“撞陣營都尉曹破敗在此候命。”


    獨孤相環視一周,點頭道:“來的挺是時候,再晚來半刻,這裏又有人要躺下了。”


    曹破敗忽然咧嘴一笑道:“不勞帥爺動手,這種粗活就讓我們來做。”說完目光掃向昌鬆士卒,冷喝道:“還不棄刀?”


    在雍涼邊軍這兩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說起大將軍沒有第二個人,就是楊霸淵。沒有人敢、好意思自稱或是被人喊大將軍。對邊軍第二人的獨孤相,除非特定場合,大家不喊將軍,不喊大人,一律稱帥爺。誰最先這麽叫,什麽時候開始叫的,無從考究。


    昌鬆士卒你望我我望你,棄刀即降,這是雍涼鐵律。


    一看來的二十騎,他們腿都軟了。在邊軍豹騎誰不認識?


    豹騎黑衣玄甲,無論是坐騎、甲衣、兵器在邊軍中都是獨一份,無人不識。再聽來人被喊帥爺,眾人頓時心死如灰。


    其中一人膽子稍大,心存僥幸的鼓起勇氣道:“請問將軍?為何要我們棄刀?”


    曹破敗看也不看,轉身就是一腳,那家夥直接飛出去兩丈遠,再也爬不起來。曹破敗罵道:“問你娘!不長眼的玩意兒!棄刀已經便宜你們了。”


    華鐵三終於從客棧裏走了出來,繞到門外朝獨孤相躬身行禮道:“華鐵三有眼無珠,參見都護大人。”


    昌鬆士卒一聽都護大人,連頭兒華鐵三都老實得像隻綿羊,也不知道誰先帶的頭,紛紛把佩刀丟在地上。


    獨孤相嘴角掛笑,“兵曹掾大人不是有眼無珠,是買賣做得好。”


    華鐵三心頭一驚,絲毫不敢有任何不滿,沉聲道:“末將衝撞將軍,請將軍責罰。”


    獨孤相譏道:“衝撞了就要責罰,本將軍還沒那麽大的架子。還是兵曹掾大人威風啊,一聽說兒子被打,拉著人馬就過來拿賊。”


    華鐵三心中鬆口氣,暗罵今天真是出門犯太歲。老臉一紅道:“末將失察,誤信了那傳信小兒。末將立即在城中三羊樓擺下一桌,給將軍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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