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茹玉?


    寧茴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很不簡單。


    前幾天許芙安才和裴郅立一處,今天晚上許茹玉和裴都站一堆,這兩姐妹和這兩兄弟是幾個意思??


    她愣著想事,春桃輕推了推她,壓低聲音,「少夫人,咱們是要聽牆角嗎?」


    寧茴:「……才不是。」


    她隻是想事情一時走神兒了而已。


    這麽站著確實不大好,寧茴覺得還是大大方方的出去,誰知步子還沒提起來,那邊兩人已經開始說起了話。


    許茹玉撐著裴都的手勉強站直了身體,一瘸一拐地退了兩步避開,麵有痛色卻還是含笑道謝,「茹玉謝過二表兄,」


    裴都笑看著她沒有出聲,直看得心理素質極好的許茹玉都有些發毛了,他方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潤,一如既往的好聽,隻是那出口的話卻叫許茹玉心頭一沉。


    「許表妹敏思過人,想來所有男人在表妹眼裏都是蠢笨混人。」


    許茹玉麵上笑道:「二表兄這話實在是叫茹玉惶恐,我也不過隻會識幾個字,連路都分不清東西南北,哪裏敢有這般想法。」


    裴都掀了掀眼皮子,「怎麽會呢,在表妹看來我不就是個蠢人嗎?」


    他言語音調平平,落在許茹玉耳中卻是一驚,她睜大了眼,驚疑道:「表兄這話可是冤枉我,表兄瑤環瑜珥,卓犖超倫,哪裏又和一個‘蠢’字沾得了邊?」


    裴都聽了她話麵上的笑意不增不減,就是唇角的弧度都未有動那麽一下,「是嗎?」


    他狀似自語地反問了兩字,又溫聲道:「若我在表妹眼裏不是個蠢人,那想必定是個浪蕩色胚子了。」


    許茹玉眉心直跳,勉強鎮聲問道:「二表兄此話怎講?」


    她微怒道:「表兄一而再再而三地說這些話,究竟是作何意?!是故意來埋汰我的?」


    裴都仍看著她,玉一般的人,輕悠悠地歎了口氣,「既然如此,表妹又因何認為我會來者不拒,美醜不挑的?」


    許茹玉內裏掩著的心思叫他揭了個一幹二淨,這下是真有些慌亂了,原本正的視線也開始不定飄移,「二表兄的話茹玉實在是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係。」裴都順了順半垂著的廣袖,微微笑道:「但人貴有自知,表妹得了空閑的時候其實可以多照照鏡子,也許就明白了也說不一定呢。」


    這就差沒明擺著告訴她你長得醜了,但凡是個姑娘家,少有人能真正不在乎自己容貌的,許茹玉叫他這一番話弄得氣血翻湧,饒是她再如何臉皮厚心態穩也不大能繃得主。


    「表兄今日是存了心羞辱我的?!」


    裴都溫和帶笑,「此言差矣,若表妹今日未迎上來,我又去哪裏與你說這些貼心話?」


    這無外乎就是告訴她,是你自己上門來求著人羞辱的,他不過順勢而為了。


    許茹玉臉都有些歪了,她不明白,這光風霽月的人物,說些話出來怎麽就這麽不中聽呢?


    她今日也不過是想試探一二,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局。


    出師未捷身先死,說的大概就是她了。


    許茹玉氣得渾身發抖,哪裏還留得下來,腳也不疼了,拎著裙子轉身就跑。


    裴都不做理會,撣了撣方才被許茹玉碰過的地方,抬了抬衣袖,笑著衝那頭喚了一聲,「大嫂。」


    寧茴有些尷尬地從那頭走過來,局促得很,她真不是故意偷聽的,真不是!


    她不說話,裴都便開了口,「大嫂這是從哪兒來?」


    寧茴手指無意識地繞著腰間的襳褵,幹笑著迴道:「書房那邊。」


    裴都也知道裴郅這幾日住在書房那邊養病,他頷首笑道:「原是去看長兄了。」


    寧茴和他不大熟,也不知道該說些啥,點點頭就準備告辭了,誰知裴都先一步又開了口,好似無意,「大嫂的性子倒是愈發沉穩安靜了,和以往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寧茴轉了轉眼珠子,正要辯解,裴都卻又出了聲,自言自語般,「不過也是,人總會變的。」


    寧茴微不可聞地輕唿出一口氣,圓溜溜的眼睛飛快地從他臉上一瞥而過,直道:「可不是嗎,長大了呀。」


    以原主與裴都往日的那些事,他們倆說是熟識也不為過,和他談這個話題實在是太危險了,寧茴可不敢再久留,趁著他沒說話的時候忙告了辭,帶著春桃青苗飛快從石板路那頭離開了。


    裴都靜靜地看著遠去的人,神色清淡,半晌他微闔著眸子,薄唇動了動,輕嗤一聲背過身去。


    這邊沒有光,連月亮都在方才那個時候徹底隱沒進了飄悠暗雲裏,他循眼看過去,黑漆漆的一片,了無所見。


    裴都立了會兒,慢悠悠地取了放在地上的燈,燭火驅散了湧動而來的黑暗,他輕抿著唇,搖搖頭。


    天神人鬼,該是哪一樣呢?


    燈盞微晃,映路的燭光輕輕搖曳,他突然頓足,眸子凝著腳邊兒的石子兒,驟然想起什麽,指尖繞著腰間的懸掛荷包解了下來。


    那目光倒是要比剛才的月光還要清冷幾分,修長明晰的手指從裏頭撚出了一塊小小的鵝卵石,它與別的不同,瑩潤透亮,竟比玉石還要好看幾分。


    裴都輕撚著,在指尖兒轉了轉。


    要不是今晚這一遭,他都快把這個忘了。


    耳邊蟲鳴鳥叫略叫人有些煩躁,他手腕兒一轉將那顆石子兒撇在了路邊的灌木叢裏,又提起燈盞慢悠悠地往書房去。


    「在別的地方應該過得還好……」


    能教養出大嫂這樣純澈性子的地方,想來要比這裏有趣得多。


    不過……


    算了,是天高還是海闊與他又有什麽幹係。


    裴都步履緩緩地迴到東邊院兒的書房已是戌時末,葉眉迎上接了他手裏的燈,悄聲道:「二夫人在裏頭等好些時候了。」


    自打上次的事後,她是不敢往那麵前湊的,勸了兩句奉了茶也就由著她在裏頭。


    裴都點頭,舉步入裏去,就見柳芳泗坐在小椅上,手裏頭不停地攪著帕子。


    細眉紅唇,妝容精致,身上的衣裙也是從未見過的樣式,紫色羅裙上黼黻繁複,裙擺撒開,恰似春日鮮妍盛開的花。


    柳芳泗本就生的不錯,這一番裝扮下來也確實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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