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義陷入了和蔣姓中郎將相同的境地之中,左右為難!


    他算是明白了,為啥蔣姓中郎將,這麽痛快就讓淮南諜報司進入長安武庫了。


    按照道理說,監門衛乃是天子十二衛之一,在皇城之中,除了天子之外,隻受自家大將軍的節製,斷然沒有給別人讓路的說法,別說小義所代表的淮南軍方,就是金吾衛來了,沒有大將軍的命令,也沒有讓路的道理。


    何況淮南諜報司?


    淮南諜報司,直接聽命於淮南節度使,雖說也算是大唐天下的一直軍事力量,但是正經來說,人家隻聽命於淮南節度使謝三郎,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便是天子下令,也得看人家的心情,還真不一定能夠指使得動。


    說白了,無論是淮南軍,還是淮南諜報司,都擁有相當強的獨立性。


    往深了說,淮南諜報司,跟監門衛之間互不統屬,誰也管不著誰,那是人家淮南節度使謝三郎幕府之中的武裝力量,跟天子十二衛,甚至全大唐的武裝力量,都不是一碼事。


    往直白了說,你是當兵的,我也是當兵的,我都把長安武庫給包圍了,你一來,我就得給你讓路,憑啥!?你是搶功來的,還是看不起我們監門衛,認為我們監門衛解決不了長安武庫裏麵的事情,想讓我們讓路?沒門!


    結果,小義這邊剛剛報名,要求進入長安武庫,人家就把路給讓開了……


    小義進門的時候還納悶呢,這是監門衛完全控製住了局麵,已經不怕淮南諜報司搶功,還是監門衛今天轉性了?


    然後一進門,一看這情況,頓時明白了,監門衛的蔣姓中郎將,這是要甩鍋啊……


    可悲的是,這個鍋,小義還不得不接!


    為啥?


    那是高明!


    堂堂的淮南大少爺,是謝三郎的首徒!


    這個鍋,不接?


    你自己人都不去救他,指望著外人去救?想啥呢!?


    所以,這個鍋,不接也得接!


    但是接過來歸接過來,如何處置,那就是麻煩事了!


    現場的情況就是這樣,何二一把橫刀架在高明的脖子上,很明顯,就是在拖延時間,為黑衣人準備引爆武庫做準備。


    擺在小義眼前的路,就兩條。


    進攻,還是不進攻!?


    進攻,何二手上的橫刀,就架在高明的脖子上,那是實實在在的威脅,一旦小義下令進攻,何二可能就會狗急跳牆,一刀子抹下去,高明就完了!


    監門衛的蔣姓中郎將為啥迫不及待地甩鍋,還不是怕背上“處置不當致使高明身死”的責任嗎?他怕,難道小義就不怕!?就因為小義姓謝,說實話,其中的壓力,要比蔣姓中郎將大多了!


    不進攻,就維持著眼前的這個僵局的話,一旦黑衣人完成了準備,開始點燃導火索,主動權就變了,那就不是小義想不想進攻的問題了,如果到時候,何二點燃導火索,然後再一刀抹了高明的脖子,怎麽辦?


    如果真的那樣的話,小義不但就不得高明的性命,還會導致長安武庫被引爆,那才是真正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其實,說是兩種,其實,唯有一種——進攻!


    隻有進攻,才能把損失降到最低!


    隻不過,在這個過程之中,就全然不能考慮高明的個人聲明安全!


    接了個鍋,就要看小義,敢不敢讓高明去死了!


    想明白這個道理之後,小義早就淚流滿麵!


    他想起了高明剛剛到謝家的時候,不過一個九歲的孩子,初至新環境,帶著一種戰戰兢兢的小心翼翼……


    他想起了當初,謝三郎等人都忙於國事、無暇他顧,是小義身在謝宅,帶著高明前前後後地亂跑……


    他想起了當初,逐漸熟悉之後,九歲的高明天天追在自己的身後,追問三爺的“光輝事跡”,為了讓自己多說一點,竟然能幫著自己端茶倒水……


    卻不想,時間過得這麽快,小小的高明,竟然已經長大了……


    如果有選擇的話,小義真不願意“不顧高明生命安全”的命令,是從自己的嘴裏說出來的……


    “進攻!”


    一語出口,全場大嘩!


    監門衛麵麵相覷,淮南人,這狠!不談判,不妥協,進門之後,看清楚了狀況,三言兩語之後,留著眼淚喊“進攻”……真橫!


    諜報司的成員也都是一驚,這就進攻啊?不管大少爺了?不由得紛紛轉頭看向小義。


    小義下令之後,早就泣不成聲,話都說不出來了,卻也很是堅決,直接揮手,用手勢下令再次明確了命令。


    “進攻!”


    “誰敢!?”


    何二大驚之後,一聲斷喝,握緊了手上的橫刀!


    小義卻不為所動,繼續揮手,催促進攻!


    淮南諜報司的成員一見,這就沒啥可說的了,聽命行事,乃是根本,別說現在眼前是大少爺,就是小義揮手讓進攻天子李老三,也得拚命向前!


    不過呢,話是這麽說,真到了行動的時候,因為高明的存在,多少都有點畏畏縮縮的,起碼看起來,進攻起來,並不堅決。


    何二一見,借著這個機會,拉著高明不斷後退,一來和諜報司人員對峙,二來,也緩緩靠近了身後的那一堆導火索。


    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正堂後門處,傳來了一陣響動。


    黑衣人,迴來了!


    無名黑衣人,同時歸來,其中兩人,手上還拿著導火索的一端!


    何二一見,頓時大喜。


    “點火!現在就點!”


    說著,就拉著高明,退到了那一堆導火索的旁邊。


    黑衣人領命行事,一人點火,其他四人在導火索的外圍,組成了一個半月陣型,要阻擋淮南諜報司的進攻!


    諜報司成員一見,立馬上前,他們畏畏縮縮,是怕傷著高明,麵對黑衣人,怕啥!?不但不怕,還恨不得現在一刀就砍碎了他們!


    何二一見諜報司攻勢如潮,黑衣人的陣勢,幾乎在一瞬間就岌岌可危,不由得大急,抬了抬手上的橫刀,死死頂住高明的脖頸,一聲斷喝。


    “都給我住手!誰再進攻,我馬上殺了他!”


    終究,高明這位淮南大少爺,在淮南諜報司好手心中更為重要,攻勢,不由得一緩。


    高明一看就急眼了!


    我他麽費了這麽大的勁,冒了這麽大的風險,被人家捆住了雙手之後,還一個勁地想辦法把何二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就為了拖延一點時間!


    結果就拖延了這麽一點時間,倒是讓你們的“畏畏縮縮”全給我耽誤沒了!?


    我他麽白費勁了!?


    頓時厲聲大喝!


    “所有人聽令!


    今日,是高某人自尋死路,與所有人無幹!


    小義哥!


    迴了揚州,告訴我師父,是我自己尋死,不怪諜報司,也不怪監門衛!”


    說完之後,不待小義等人反應過來,竟然猛然一挺,用自己的脖頸,硬生生地闖向了何二的刀鋒!


    這一幕,似曾相識!


    那是在今天下午,在劉神威的舊宅之中,高明和小義強攻之後,在舊宅的後院,圍住了黑衣人的死士,諜報司的好手上前,一柄橫刀控製住他的活動範圍,本想活捉之後仔細盤問,卻不想這位死士剛烈,竟然就用自己的脖頸撞向了諜報司好手的刀鋒,諜報司好手一時不慎之下,竟然讓他成功,一下子割斷了自己的咽喉!


    如今,高明故技重施!


    黑衣人敢死,淮南高明,同樣,敢死!


    “少爺!”


    小義厲聲驚唿!


    監門衛上到蔣姓中郎將,下到普通兵卒,一個個都目瞪口呆。


    “啪!”


    千鈞一發之際,何二扭轉手腕,把刀鋒向下,隻留下刀背衝著高明的脖頸!


    高明,沒事!


    一聲輕響,嚇得在場之人全都一聲冷汗。


    驚魂之後,小義的眼睛突然亮了!


    何二,果然不敢殺人!


    “所有人聽令,放手進攻,不得留手,不以大少爺性命為念!”


    諜報司好手齊齊應諾!


    剛才束手束腳,就是怕傷了自家的大少爺,現在一看,原來何二是虛張聲勢,這還有啥可怕的?嚇唬咱這麽半天……弄他!


    幾乎在一瞬間,淮南諜報司的好手,就跟瘋了一樣,一路拚殺,舍死忘生!要不是估計高明腳下就是那一堆導火索,說不定淮南火藥彈都要往上招唿了!


    不單單淮南諜報司,監門衛的蔣姓中郎將,也放聲高唿。


    “監門衛,上前!


    捉拿黑衣人,重賞!


    殺了黑衣人,也是重賞!”


    在剛才淮南諜報司好手圍攻黑衣人的時候,監門衛一直沒有投入戰鬥,因為蔣姓中郎將。


    蔣姓中郎將既然把鍋甩出去了,自然沒有重新往裏麵摻和的道理,雖然他也沒有想到小義竟然三言兩語之後就下令進攻,但是他依舊不為所動,你們自己家的事情,你們自己辦吧,小義下令進攻,真逼死了高明,那是淮南一方的“家事”,咱別摻和,這要萬一給逼死了,別在遷怒到咱們……心裏這麽琢磨,自然也沒有下令進攻。


    結果,他親眼看到,高明“敢死”,何二卻“不敢讓他死”!


    這還有啥可猶豫的!?


    上!


    淮南諜報司放手一搏,又有了監門衛兵卒的幫忙,場中形式,瞬時大變。


    黑衣人不過區區四人,即便結成陣勢再緊密,又怎麽能抵擋淮南諜報司和監門衛聯手之下如潮水一般的攻勢?


    黑衣人也是拚命了!


    眼看著有一名黑衣人被砍倒在地,一條腿都被砍斷了,他竟然張開雙手,死死抱住了一名諜報司好手的大腿,即便三把刀子同時砍在他的身上,捅得他口噴鮮血,竟然也好不鬆手,直到死在了這裏,竟然也沒有鬆開過諜報司好手的大腿!


    但是,即便是這樣,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五名黑衣人,紛紛斃命!


    不過,終究,還是晚了……


    導火索,已然被點燃!


    何二無視諜報司和監門衛洶湧而來,也不看身死在眼前的五名黑衣人,反而用刀背,別住了高明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前,把嘴湊在高明的耳朵旁邊,輕聲的說道。


    “高禦史看清楚,這就是我這個莽漢,送給你的禮物。


    長安武庫,引爆在即!


    高明,好好體會體會什麽叫無力吧……”


    說完之後,將高明狠狠一推!


    他自己卻借著這一股力量,轉身奔向了武庫的後麵。


    高明顧不得何二,放眼一望,不由得大急!


    正堂之上的導火索已然全部點燃,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向武庫之內延伸過去!


    高明一見,心如死灰!


    他出身淮南,自然對火藥的引爆相當熟悉,既然已經點燃了導火索,如果想要阻攔爆炸的話,必須在引爆之前,將導火索斬斷,才有希望。


    但是,何二為了引爆長安武庫,布置得非常周全。


    按照一般情況來說,所有引爆點引出來的導火索,都會集中到一起,最後匯聚成一根,留到最後做引燃用。


    而何二這一次,將每一處引爆點,都單獨走出來一根導火索,最後集中到前院兒集中點燃。


    就算淮南諜報司和監門衛有大量人員集中在武庫的前院,也不能在片刻之間,斬斷所有導火索!


    即便拚盡全力,也不過斬斷三四成導火索而已。


    俱是徒勞!


    隻能看著剩餘的六七成導火索,發出“嗤嗤”的響聲,帶著一絲火光,如同遊蛇一般,迅速遠走!


    別以為斬斷了導火索,火藥就不會爆炸,剩下七成的引爆點,如果成功爆炸的話,非常有可能引爆其他其他剩餘的引爆點。


    事不可為!


    小義當機立斷!


    “撤!”


    一聲斷喝,阻止了諜報司的徒勞,一把抓過高明,飛身就出了武庫的大門。


    諜報司眾人,聽令之後也紛紛撤退,當然也有人沒忘了把周全和任老道帶出了武庫。


    等到諜報司和監門衛所有人,剛剛出了武庫的大門……


    轟!


    背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如同旱地驚雷一樣,奪人心魄!


    隨後就是一連串的爆炸聲此起彼伏!


    長安武庫,終於被引爆!


    高明被小義帶出了武庫,爆炸之後的火光,在夜晚之中照耀在他的臉上,映射得高明的麵目,明滅不定……


    天寶十一年年二月初三,繼正月二十六灞水碼頭大火之後,長安武庫被引爆!


    數以百萬計的武庫軍械,被付之一炬!


    當夜,火紅滿天!


    天子李老三,勃然大怒!


    傳旨。


    召,淮南節度使、天下鹽鐵使、大唐海疆防禦使,禦史中丞,汜水侯謝直謝三郎,即刻進京,徹查長安武庫大火一案!


    又令。


    許,汜水侯謝三郎,帶領淮南軍三千一同入京,接管長安皇城之外城防,務必在最短時間內肅清長安地麵!


    旨意一出,天下震動!


    有人說,這是天子動了真怒,要借重汜水謝三郎“大唐辦案第一人”的能力,將宵小之輩一掃而空!


    有人說,這是天子對監察禦史高明不滿,追蹤到了火藥,找到了黑衣人,有了淮南諜報司和監門衛的配合,竟然還讓黑衣人引爆了長安武庫,枉為“白麵小三郎”!既然小的不行了,就讓老的出馬,給他擦屁股!


    也有人說,五萬擔漕糧,付之一炬,上百萬軍械,灰飛煙滅,大唐繁華之下,暗流湧動,這種時候,必須有強力人物來坐鎮長安!


    但是,不管大家都在說什麽,所有人都意識到——汜水侯謝三郎,闊別十八年之後,再一次走進了大唐的權力中樞,卻不知道,又該掀起何等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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