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問邢縡,為啥要幫著張胖子疏通關係。


    這件事,在高明看來,有點不合理。


    一來,昨夜大火,根本跟邢縡沒關係,不過就是邢家商行的認旗引燃了大火,不過那也是灞水幫和蜀地商行的責任,跟邢縡,跟邢家商行就沒啥關係,說白了,邢縡出麵找王氏兄弟疏通這個關係,單純從他自己的立場來說,沒有必要。


    二來,邢縡雖然是王焊的棋友,據說交情莫逆,但是他終究不是王鉷的朋友,這件事,如果想辦利落了,還真得王鉷出麵,王鉷即便寵自家的弟弟,也沒有寵自家弟弟的朋友的道理,犯不上邢縡一出麵,王鉷就答應。


    而王鉷偏偏就答應了,還在高明探查現場未果的時候,就派人去請高明,並且親自出麵要求結案。


    在高明看來,王鉷之所以如此,給自己兄弟麵子是一方麵,另外一方麵,恐怕也沒少從邢縡手上收錢,而且以王鉷禦史大夫的身份地位,這些錢,絕對少不了。


    這些錢,就算是張胖子承擔,邢縡估計也得出點血才是,即便不出,這麽一個人情送出去,也不比張胖子一力承擔輕鬆多少。


    所以,高明就覺得有點不合理。


    邢縡跟張胖子不過是商業合作夥伴而已,除此之外,根本就沒少深入的關係,邢縡瘋了,自己不占便宜,還得吃著虧幫張胖子疏通關係?又是人情又是出錢的,何必呢?


    所以,高明才有此一問。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邢縡一句話就給他頂迴來了。


    “還不是因為怕了你高禦史?”


    高明還納悶呢,這裏麵怎麽還有我的事兒啊,隻聽得邢縡說道:“


    是,昨夜大火,確實和我邢家商行沒有什麽關係,不過最開始點燃的,確實是我邢家商行的認旗。


    這件案子,要是別人來辦,那就無所謂了,有王鉷老大人照應著,禦史台的任何一位禦史,都多多少少會給點麵子,自然不會攀咬我邢家商行。


    但是,您高禦史接了這個案子,就不由得我邢某人小心了……


    別的不說,如果我邢某人僅僅經營著邢家商行,沒關係,你要查就隨便你來查……但是,我這兒不還有這麽一家賭場嗎?


    這種情況,我哪敢落入您高明高禦史的視線之中?”


    說到這兒,邢縡看高明有點迷糊,仿佛沒聽懂自己說的意思,不太明白他高明和其他禦史之間的差別……直接一咬牙,索性放開了說吧。


    “主要是汜水侯的名聲太嚇人了!


    汜水侯謝三郎調任監察禦史之前,選官河南縣尉,一出手,就是掃黑除惡!


    上任這才幾個月啊,不到半年的時間,漕幫,堂堂洛陽三大幫派之一的漕幫,就被汜水侯禍禍了個稀碎。


    然後調任監察禦史之後,就因為人家劉普會收留過安祿山幾天,汜水侯從長安奔襲洛陽,招唿都沒打一聲,直接攻破劉家別業,順帶著把腳幫,定性為謀反!那也是洛陽三大幫派之一啊!


    汜水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洛陽三大幫派,直接幹碎了倆個!”


    說到這裏,邢縡看著高明,表現得那叫一個真誠。


    “您高禦史是汜水侯的高足,還是開山大弟子,號稱淮南大少爺,誰也不知道,您在嫉惡如仇這反麵,得了汜水侯幾分真傳,可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說不定……


    你說,我敢出現在您的視線之中嗎?


    我邢縡在長安城中,是靠江湖朋友給麵子,稱唿一聲邢爺,要是人家不給麵子,我就是個情報販子而已……


    不管您得了汜水侯幾分真傳,哪怕是一分,我也受不了啊——因為相對於洛陽的漕幫、腳幫,我連一分都沒有啊……”


    高明聽到這裏,還真有點臉紅。


    嫉惡如仇,那是給麵子說好話,自家師父在整個大唐,他這個開山大弟子能不知道嗎?與其說嫉惡如仇,還不如直接點,說是睚眥必報。


    當初漕幫要不是跟自家師父發生了衝突,然後衝突不斷升級,估計到了最後,謝三郎也不會處心積慮地對付漕幫……


    如果說對付漕幫,還能勉強說是嫉惡如仇,那麽洛陽腳幫,就純屬摟草打兔子了……


    就這名聲,對普通老百姓來說,可能還沒啥,不過是茶餘飯後的一場談資而已,但是對於在地下世界混飯吃的人物,那威懾力,絕對是頂級的!


    說實話,如果讓高明和邢縡異地相處,他也不敢出現在謝直高明這對師徒的視線裏,誰知道這對師徒什麽時候就抽風,沒事再來一場“打黑除惡”,這誰都得了!?


    想到這,高明也有點訕訕的,算了,弄明白就得了,也不怪邢縡聽說是高明出麵查案,第一時間就找到王焊疏通關係,呃……是挺嚇人的……


    辦正事,辦正事,不想了!


    高明將目光轉向了小義,見他一直忍著笑容,還是忍得很辛苦的那種,頓時就沒個好氣了,直接問道:


    “小義哥,這一局,算是我贏了,您認嗎?”


    小義哈哈一笑,點了點頭。


    “行,認!


    我也看出來了,你今天就是衝著我來的,今天要是不告訴你,我估計你也不能放過我……


    來,到底想問什麽,直接問吧……”


    高明一聽,小義也看明白了,那就沒啥可遮掩的了,直接問吧。


    “小義哥,昨夜灞水碼頭大火,燒毀漕糧五百萬擔,更是燒死燒傷不知道多少無辜百姓。


    昨夜火勢之所以那麽大,一來是狂風驟降,二來……”


    高明已然眯起狹長的雙眼,僅僅盯著麵前的小義,不放過他的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二來,是因為有一船火藥,恰恰停靠在蜀地商行的貨船旁邊,機緣巧合之下被引燃,隨即發生了爆炸!船體碎片,被火焰包裹著,在一瞬間漫布整個灞水碼頭,這才讓火勢蔓延到不可收拾!


    現在,小弟要問小義哥一聲……


    您知道這些火藥是哪裏來的嗎!?”


    小義聞言,著實一愣,就連時常掛在臉上的笑容都凝固了,片刻之後,突然哈哈大笑,如何也製不住的那種。


    高明讓他笑得不明所以,不知道這樣的問題,到底是怎麽觸發了小義的笑點,竟然讓他笑成這樣。


    不過高明也曆練了多年,深諳不動聲色的好處,雖然不明白,但是並不影響他一眼不發,就這麽直愣愣地看著小義,尤其在關注著小義的表情,生怕小義是通過這種笑聲來掩飾尷尬,好借著這個時間想對策。


    可惜,任憑高明如何觀察,都沒發現小義有啥不對的地方,即便一雙眼睛之中,也是釋然的笑意,沒有一絲古怪。


    卻說小義在高明的的注視下,笑了足足半刻鍾,這才緩緩收斂了笑容,最終恢複了原本微笑,頗有些玩味地看著高明,輕輕開口。


    “我說你今天一見麵就有點不對,原來是這樣……


    好,我來迴答你的問題。


    那一船火藥,到底是哪裏來的,我不知道!


    而且我還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一點,那一船火藥,不是咱們淮南的。”


    高明搖頭,根本不信。


    說實話,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有麵對麵親口問小義的這個機會,在將問題問出來之後,他就有點後悔,麵前的這位,不僅僅是他高明的小義哥,還是執掌淮南諜報司的“淮南笑麵神”,他這一次親自來長安,如果身負什麽秘密使命,即便麵對他這個“淮南大少爺”,也不會實言相告的。


    因為小義隻對謝三郎一個人負責,汜水侯沒有同意告訴高明,小義就絕對不會開口,即便高明是謝三郎的開山大弟子,也不行!


    果然,小義如今矢口否認。


    這個結果,既讓高明開心,又讓他失望。


    開心,小義依舊保持著對謝三郎的忠誠!


    失望,小義哥,終究沒有跟自己說實話!


    高明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緒,開心也好,失望也罷,卻不知道為了什麽,竟然有點要發怒。


    “我不信!


    據灞水幫的粱十六說,那一船火藥,是跟著漕船一同來到長安城的!


    漕船是從哪裏來的?船上又有什麽?你這個淮南諜報司的老大,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嗎?


    你現在說這船火藥不是來自我淮南,何以取信於人!?”


    小義看著高明發怒,卻一點也不著急,反而詰問高明。


    “漕船……不錯,所有來長安城的漕船,都要從我淮南經過……


    但是,誰告訴你,經過淮南的漕船,就一定是我淮南的?


    江南呢,嶺南呢?


    難道他們都不是大唐疆域,他們就不需要想朝廷輸入稅賦?


    難道他們向長安運送糧食,漕船就不用通過我淮南地界?


    難道江南、嶺南的漕船,通過我淮南地界,我們就能上船挨個查看他們運輸的是什麽?


    高明!


    你師父,是淮南節度使,不是戶部尚書!


    有什麽資格探查其他地方向長安運送的漕糧!?”


    高明聽了,頓時一愣,這……說得有道理啊……最起碼,據他的了解,江南一地的漕船,也是要通過淮南地界運送到長安城的,如果那一船火藥真的是從江南起運的,如果一路上防護嚴密,還真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通過淮南地界……


    這麽說的話,那一船火藥,還真有可能不是淮南的?


    想到這裏,高明有點尷尬,仔細一想,還真有點先入為主了,他一聽“火藥”這兩個字,再一聽粱十六說這一船火藥是跟著漕船來的,就直接想到了火藥可能是淮南提供的……


    這也是他關心則亂。


    要是往常,或者別的事情,這麽明顯的邏輯漏洞,斷然不會逃過高明的法眼,隻不過正好趕上這件事情裏麵,淮南的嫌疑最大,他生怕是自家師父的安排,這才在第一時間亂了心思……


    就在高明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時候,小義又開口了。


    “我說這船火藥,不是咱們淮南的,並不是因為這一點,最直接的證明,就是粱十六!”


    高明愣了,什麽情況這是?粱十六!?他怎麽證明這一船火藥不是來自淮南?難道這位灞水幫的老混子,是諜報司安插在長安的坐探?看著不像啊……


    隻聽得小義說道:


    “昨夜大火,那一聲巨響,不僅你高禦史聽見了,我們在城外露宿,自然也聽見了。


    實話說吧,聽了那一聲巨響,我比你緊張,馬上就派人去探查。


    你高禦史等到今天朝會結束,禦史台又把這個案子交給你,你才去灞水碼頭去探查……


    我們諜報司呢?


    比你早了兩個時辰,也就是事發之後不足半個時辰,已然搞清楚了來龍去脈……


    自然,也見到了粱十六和灞水碼頭的魏六……”


    小義說到這裏,突然頓住,轉換了一個話題,問高明。


    “你多長時間沒迴淮南了?”


    高明一愣,“我剛剛從淮南迴到長安,今天也是第二天……”


    小義樂嗬嗬地問道:“到了家之後,除了跟家裏人聊聊離愁別緒,就沒見見曾經軍中的同僚?”


    高明越聽越迷糊,你是諜報司的老大好不好,我在長安幹啥,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在揚州幹了啥,你能不知道?


    “時間緊迫,見過師父之後,拜見了老太爺和二老爺,就住了一宿,就啟程迴長安了……


    小義哥您也知道,這一趟兄弟我是出公差,迴程的時候繞道揚州,本來就有假公濟私之嫌,怎能在家裏麵多待?


    仔細算來,前前後後,在家待了不到兩天的時間,除了見見家裏人,又怎麽可能有時間會見軍中同僚?”


    小義聞言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


    說著,笑容滿麵地看著高明,一臉揶揄地說道:


    “你小子來長安當官,先是正字,後是校書郎,如今是監察禦史,雖然官路亨通,堪稱平步青雲,但是前前後後四五年的時間,也就前兩天迴了一趟家而已……


    你再用老眼光看咱們淮南,是不是有點不合適了?”


    高明聽了,猛然一震,他追隨謝三郎學習的時候,謝直曾經親口告訴過他,技術進步這種事,講究個厚積薄發,隻要積累到了,技術進步的速度,絕對能讓人瞠目結舌,第一代技術到第二代技術,可能用時十年,還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但是隻要突破了技術積累的瓶頸,有可能第二代技術到第三代技術,用時僅僅一年不到,這種速度,絕對超乎想象。


    具體到火藥,謝直初至揚州的時候,就成了了火藥研究院,迄今為止,足足十八年了,要說技術積累,絕對是夠了,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技術進步,豈不是水到渠成?


    高明頓時大喜,無論他在大唐的任何地方當官,都願意整個淮南越來越強大。


    “小義哥,您是說,咱們淮南的火藥……?”


    小義傲然一笑。


    “之所以說粱十六,就能證明那一船火藥,根本不是來自淮南,甚至不是淮南生產……


    就是因為,那船火藥的威力……太小了!


    如果整整一船都是咱們淮南生產的火藥,別說粱十六僅僅暈了過去,就是整個灞水碼頭,我也可以保證,絕對給他轟上天不可!”


    在這一刻,小義驕傲得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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