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高禦史饒過我灞水幫的老幼婦孺……”


    胡七還在賭桌上磕呢,不大一會,就已經血流滿麵。


    “閉嘴!”


    高明一聲低喝!


    “老幼婦孺無罪?


    是,她們無罪!


    但是,她們吃喝的錢財,都是從哪裏來的!?


    還不是你灞水幫青壯強搶過路行商的過路錢!?


    她們雖然沒有跟著你們去明搶,但是既然享受了‘過路錢’的惠顧,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現在裝可憐?


    晚了!”


    這個時候,不能讓胡七繼續裝可憐,哪怕他的可憐,是為了灞水幫的老幼婦孺裝得,那也不行。


    必須在第一時間,從氣勢上壓倒他,說話有理沒理沒關係,得破壞他“求生”或者“求死”的節奏。


    高明幾句話壓住了胡七之後,轉頭看了看張胖子,有看了看邢四。


    邢四滿臉怨毒,卻在劉安的控製下不敢稍動。


    讓高明失望的是,果然有胡七這麽一折騰,賭場的二樓依舊沒有動靜,看來邢縡這貨是要靜觀其變了。


    倒是張胖子,跪在地上半晌,見高明的目光轉過來,頓時靈機一動,高聲喊道:


    “高禦史,小人拿出玉佩,真不是資助胡七潛逃,小人也是有感於灞水幫老幼婦孺的不易,這才拿出來點資財,讓他們改善一下生活……


    高禦史剛才教訓得對,灞水幫的老幼婦孺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到搶奪過路費之中,但是終究享受了這些過路費帶來的便利……


    不過小人也想說一句,她們,罪不至死!


    這不,小人這才拿出來玉佩……”


    高明一聽,生生地氣笑了,說得還真挺像那麽迴事,這要不是我親眼看著你上了賭桌,還四五六輸給了胡七,我他麽還真就信了。


    不過呢,不管張胖子是如何的推諉,有一句話說得沒錯……


    罪不至死!


    不僅僅是灞水幫的老幼婦孺,就是灞水幫的一眾幫眾,也是罪不至死!


    其他的事情,高明沒有調查,不便多說,但是就昨天灞水碼頭的那一場大火而言,起因可能是因為灞水幫,但是真正造成那麽嚴重後果,燒毀漕糧五百萬擔,卻是因為那一船火藥!


    想到這裏,高明也不得不承認,雖然他一直在內心之中迴避著這個問題,但是在心中早就認定了那一船火藥才是罪魁禍首,它不僅僅可能涉及到了淮南使府,也是造成昨夜漕糧被燒的根本!


    高明雖然在明麵上答應了王鉷,準備結案,但是他現在一直做的事情,就是在追查那一船火藥的來源,為了這個目的,他甚至不惜暗中跟蹤少年時期的“老大哥”小義!


    說到底,高明還是要破案!


    至於灞水幫,至於張胖子,至於邢縡……那都是個屁啊,這要不是高明跟蹤小義到了這裏,就算邢縡抬著八抬大轎去請,“淮南大少爺”都不能來這家邢家賭場的。


    話說迴來,在“結案”之中的“替罪羊”,胡七和他的灞水幫,高明還真沒有仔細琢磨過他們,在他一開始的想法之中,這種滿世界收“過路費”的長安小幫派,真被取締了,也沒啥不好的……


    誰能想到,今天見了胡七之後,竟然發現這貨竟然還是有點擔當的……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過來說,可恨之人,往往也有可憐之處,尤其胡七寧願自家身死,也要護著灞水幫之中的老幼婦孺,這一下,更是打到了高明的心窩之中……


    既然這樣,咱就幫幫他……


    至於具體的方式……


    欸!


    剛才提到了賭桌,倒是給了高明一個新的靈感……


    轉頭看向胡七。


    胡七剛才聽了高明的喝罵,頓時變成了霜打的茄子,頓時就蔫了,如今看著高明再一次把目光轉向了他,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說道:


    “高禦史,都是胡七無能,不能帶著我灞水幫老幼婦孺走上正路……


    你說他們不是無辜……好……我也替他們認下了……


    不過,張東主說得對,她們都罪不至死!


    還請高禦史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再給他們一次機會,日後如果他們為非作歹,您如何處置,胡七絕沒有二話!


    不過,這一次,還請高禦史高抬貴手,隻拿我胡七定罪了賬,莫要在為難我灞水幫的老幼婦孺了……


    至於那六十貫,還請高禦史發發慈悲,一並劃給他們吧,畢竟,那是他們父兄的人命錢……”


    高明一聲冷哼。


    “人命錢?


    就你灞水幫的人命值錢,別人死了都活該了嗎?


    昨夜裏一場大火,不但燒毀漕糧五百萬擔,連帶著還燒死燒傷無數百姓……


    胡七,你來說說,他們卻該找誰去要人命錢!?”


    胡七聽了頓時無言以對。


    高明一見徹底壓服了他,這才冷哼一聲,轉頭看向邢四,開口問道:


    “灞水幫,一共多少人!?”


    邢四一愣,快速地瞟了胡七一眼,胡七頓時大急,拚命搖頭,邢四臉上剛剛閃過一絲猶豫,一直在他身邊的劉安,想都沒想,直接一刀鞘就上去了。


    “快說!


    告訴你,數目要是對不上,你就等死吧!


    敢跑?先拆這家賭場!”


    邢四聞言,無奈一歎,這才開口說道:


    “灞水幫一共一百六十一人,其中青壯七十有三……”


    高明一愣,灞水幫一共才八十多名老幼?不能啊,看著胡七寧可自己去死,也不願意讓老幼婦孺少吃一口,就衝著個勁頭,還以為他把灞水幫的老幼照顧得多好呢……結果就這麽點人?照顧得再好,也合著一名青壯照顧一名老幼而已……這賬,感覺就那麽不對呢……


    胡七仿佛也看出了高明的疑惑,不由得一聲苦笑。


    “活著……不易!


    即便我灞水幫上上下下都拚盡了全力,但是在這長安城中,哪裏有那麽容易討生活,平常時節還好,一到冬天,缺醫少藥的……唉……


    每年冬天,都不知道有多少老幼困病而死,明明不過一場風寒,就因為沒錢去買那三兩副湯藥,拖來拖去的,直接拖上了黃泉路……


    高禦史,不是我胡七要故意訛人,也不是我胡七在您麵前裝可憐,真是我灞水幫就需要哪些銀錢的!”


    說道這裏,六尺高的漢子,竟然眼眶微紅。


    “人命錢!


    這當然是人命錢!


    六十貫,在你們這些大人物的眼裏,不過一頓飯錢而已,但是在我灞水幫的眼裏,不僅僅是兩條人命錢,還是上百副湯藥的錢!


    有了這上百副湯藥,說不定就我幫中的老幼,就能活下來!


    您說我灞水幫強搶來往商船的過路錢,可是您想過沒有,這個錢,也難掙啊……


    別的不說,昨天夜裏多大的風,我胡七生在長安長在長安,三十多年都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風!


    你們這些大人物,甚至張胖子,平康坊裏麵一待,溫香軟玉的,喝點酒,睡上一覺……我們呢?十六哥但凡是有辦法,都不能在昨天夜裏那麽大風之中,還跑到灞水碼頭去收過路錢去!


    實話告訴高禦史吧……


    經過去年一冬,我灞水幫,前前後後凍死病死老幼超過了十八人!


    剛才邢四哥說我灞水榜有一百六十一人……


    沒有啦!


    隻有一百四十三人了!


    不對,隻有一百四十一人了!


    二十條人命,就一冬天,沒了!


    在現在的一百四十一個人裏麵,還有七個人臥病在床!


    高禦史!


    今天我來邢家賭場,說實話,就沒準備迴去!


    今天要是要不到錢,那七個人,必死無疑!


    我還覥著臉當什麽幫主!?


    我還不如死了痛快!”


    說完,六尺高的漢子,竟然哭得像個月子裏麵的娃,嗷嗷的,聽得周圍賭徒,都一個個心生不忍……


    不光是他們,就連一直控製著胡七的周全,都有點受不了了,手上橫刀雖然還壓在胡子的脖頸之上,卻已經轉向了高明。


    “少爺……”


    一聲唿喚,別無言語,高明卻聽懂了周全的意思,別看這貨長得五大三粗的,內心最是柔弱不過,這肯定是聽了胡七的言語,想到了他當初還沒有進入揚州幼孤營的日子……


    按道理說,周全這樣做事,不合適,你就是一個護衛,保護高明周全就行了,沒有資格在高明做事的時候說三道四,但是,他就是說了,帶著點祈求的意味……


    同樣,按照道理說,高明應該不搭理他,甚至應該出言嗬斥,更有甚至,直接免除他護衛之責,讓他離開自己的身邊,去自生自滅!


    但是,高明沒有!


    因為他聽了胡七的話,心裏有點不落忍……


    還是那句話,罪不至死!


    不僅僅是胡七罪不至死,那些灞水幫的老幼婦孺呢,縱然享受過灞水幫收“過路費”而帶來的便利,也是罪不至死!


    既然這樣……


    “好,高某人就給你灞水幫一條活路!”


    胡七聞言,猛然抬頭!


    要不是周全眼疾手快,趕緊把橫刀高抬,估計胡七還沒看見活路長什麽樣子呢,就得命喪黃泉,即便如此,他的脖子上也被劃了長長的一道口子,霎時之間,血流如注。


    胡七卻顧不得這些,雙眼緊盯著高明,開口之後,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高禦史,此言當真!”


    高明聽了,一聲冷哼,根本懶得搭理他這廢話,他堂堂一個“淮南大少爺”,哪有心思逗小小灞水幫的幫主玩啊?


    轉過頭,看向邢四,高明直接下令。


    “搖骰子。”


    邢四不明所以,劉全上去又是一刀鞘。


    “快點!”


    邢四無奈,隻得抄起賭桌上的骰盅,搖晃了起來。


    “嘩啦……嘩啦……嘩啦……”


    在骰子晃動的聲響之中,高明這才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高某授命調查昨夜灞水碼頭大火一事,現已結案,經禦史台禦史大夫王大夫諱鉷確認,乃是長安灞水幫之過……


    高某再次授命,主導清繳長安灞水幫!


    今日見了你胡七,了解了灞水幫的種種,即便情有可原,卻也法理難容!


    不過呢,上天有好生之德,除了和昨天大火有直接關係的責任人之外,灞水幫上下,倒也不是要必然拿下不可……


    這樣!


    剛才看你們的賭局,有句話挺有意思,那就是,既然到了賭場,咱們就按賭桌上的規矩來辦。


    高某有心放你灞水幫一般,卻也沒有合適的借口,正好借著規矩一用……”


    說完,高明直視胡七的雙眼。


    “咱們,也賭一賭命!”


    “怎麽賭?”事涉性命,由不得胡七不多問一句。


    高明一笑。


    “還是賭大小!


    賭的,就是命!


    你贏了,灞水幫一人得活!


    你輸了,灞水幫給我交出一條人命來!


    一把大小,一條人命!”


    “砰!”


    骰盅落地。


    高明居高臨下地看著胡七。


    “賭,還是不賭!?”


    胡七聽了一咬牙,他不願意賭,所謂十賭九輸,誰上了賭桌都是憑運氣,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能贏,高明說得簡單,一把大小,一條人命,那可都是灞水幫的性命,也甭說那些全輸全贏的不切實際的話,就算是輸一半贏一半,他胡七也受不了啊。


    但是,這終究是個機會。


    活命的機會!


    是胡七在賭桌上磕了不知道多少頭,然後哀求了高明這麽半天,才求下來的機會!


    就這麽放過去了……


    指望著高明再給他換另外一條路子?可能嗎?


    就在胡七糾結的時候,高明又給他加碼了。


    “一場大小,一條人命……以七十三為限……”


    胡七聽了,頓時眼前一亮。


    七十三!


    這是灞水幫青壯的數字!


    為啥以這個數字為限?


    就是高明隻針對灞水幫的青壯出手,並不牽連灞水幫的老幼婦孺!


    他胡七求了半天,不就是求的這個嗎!?


    “賭了!”


    “好!”高明點頭一笑,伸手示意周全,放開了胡七,“來吧,第一局!”


    “人命關天,我還賭大!”


    高明點頭,“我賭小,開吧!”


    邢四掀開骰盅,四五六,還是大!


    胡七見狀,滿臉興奮,這就給灞水幫保下一條人命來了!


    高明見狀,不置可否,抬手示意繼續。


    “三六六,大!”


    “四四六,大!”


    “三五六,還是大!”


    ……


    也許真是人命關天,一場賭局,竟然連開出四把“大”來,美得胡七嘴都笑歪了。


    結果……


    “二二三,小!”


    第五把,開出來一個“小”。


    高明一撇嘴,伸手點了點臉色變得難看的胡七。


    “記住,你灞水幫,欠我一條人命了!”


    胡七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卻也隻能點頭,沒辦法,不敢耍賴,他要是敢說這一把不算,那麽前麵的四把,自然也都不算了,那也是人命!他現在要膽敢說個“不”字,估計高禦史就敢讓他賠出五條人命來!


    高明見狀之後,嘿嘿一笑,卻接著邢四繼續搖骰子的功夫,問旁邊的張胖子。


    “張東主,看了這麽半天,有啥想說的不?”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胖子,聽了之後都懵了,這裏麵還有我的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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