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麵是誰?讓他出來吧!”


    一句話,讓杜九郎臉色大變。


    謝直一看他這變顏變色的德行,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然後對著杜九郎撇了撇嘴,還以為他經曆了洛陽糧案的大起大落,終究長出來一點骨頭,現在一看,還是那德行!


    出乎意料,杜九郎在被他叫破了之後,竟然沒有讓屏風後麵的人現身,反而色厲內荏地一聲低喝:


    “謝三郎!


    莫要得寸進尺!


    杜某本來就是在見客,是你這惡客上門,這才打擾了我與貴客之間的談話!


    也就是我家貴客大度,這才暫時隱去身形,讓我先與你相見!


    你既然能入了我杜家的大門,就應該感謝人家才是,如何還能強逼貴客現身!?


    謝三郎,你這樣的惡客,我杜家不歡迎,速速離去,莫要讓我杜家動粗才是!”


    謝直這迴是真意外了,非常好奇地甩了屏風一眼,見屏風後麵的人依舊什麽動靜都沒有,一點也沒有主動現身的意思,再將目光轉向杜九郎,隻見他聲色俱厲,眼神之中卻滿是慌亂……


    明白了!


    謝直饒有興趣地看著杜九郎,嘿嘿一笑,看來躲在屏風後麵的這位,對杜九郎來說很是重要哈,要不然的話,這貨也不會冒著得罪自己的風險轟仔細出去。


    想到這裏,謝直倒是對這位藏頭露尾的“貴客”很是好奇,到底是誰啊?他就忍不住要出言逼問。


    後來轉念一想,不成。


    咱這次來杜家,是有正事的,剛才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杜九郎就要把咱轟出去,這要是接著問,這貨一定會惱羞成怒,咱自然不會怕他,但是,真到了那時候,正事還辦不辦了。


    一念至此,謝直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冷冷開口。


    “杜九郎,你可真有意思,還動粗?不是我謝三郎看不起你杜家,就你家這些人口,有一個算一個,膽敢站在謝某麵前,謝某就能讓你知道知道,某家從小練出來的軍中刀法,到底能不能殺人!”


    杜九郎一聽,頓時臉色大變,在謝三郎的傳聞之中,人家可是允文允武的一條好漢,文的暫且不說,武的,那是敢三騎衝陣、陣斬賴三的豪強!就以杜家如今這些歪瓜裂棗,就算一哄而上,還真不一定夠謝三郎砍的!


    “你……你!


    謝三郎,你不顧宵禁,夤夜至此,還要在我家中傷人?


    這就是你的做客之道!?


    你也是國朝監察禦史,需知知法犯法,罪加……”


    謝直根本沒心思聽他廢話,用手一指他背後的屏風。


    “你剛才說謝某犯了宵禁,還要彈劾謝某?


    嘿嘿,可以啊……


    謝某乃是監察禦史,有了李大夫的命令,公事在身,這才夤夜至此……


    你要是願意彈劾,隨便!


    治罪還是不治罪,都行!


    就算治罪,以謝某正八品上的身份,也不過是罰銅申飭而已……


    隻不過,你彈劾謝某的時候,謝某就要問問你身後的這位‘貴客’,又是因為什麽犯了宵禁!?”


    杜九郎一聽,傻眼了。


    敢情謝三郎夜訪杜家,是又禦史台老大的背書,這是……公事!?


    自己如果要是彈劾的話,能不能彈劾得動他,還真不好說,最關鍵的是,如果自家深夜會客,反而彈劾了謝三郎,人家謝三郎就不會彈劾自己家的客人嗎?這不是給恩人惹事嗎?


    想到這裏,杜九郎下意識地眼神飄忽,一個勁往身後飄,仿佛要看看身後“貴客”的反應,生怕惹了他不高興。


    謝直一看,心中越發肯定屏風後麵有人,而且這個人對杜九郎還很重要。


    他也算想明白了。


    杜九郎境遇人所共知,差點卷入了洛陽糧案,即便全身而退,卻也失去了自家一直支持自己的靠山林會長,從此之後,不但沒有人給他解決經濟上的難題,恐怕也沒有人給他在官場上鑽營了。


    謝直設身處地地替他一想,還真別說,這樣靠著鑽營上位的官員,如果失去了身後的靠山,第一步,就是轉投他人,要不然的話,必然泯然眾人矣。


    隻是謝直也沒有想到,林會長剛剛抄家問斬,他杜九郎就能如此之快地找到下家!


    薄情?


    談不到。


    要知道杜九郎這樣啥都不會的官員,一旦沒有了背景的保護,丟官卸職就在眼前,說不定還有性命之憂……


    事關身家性命,也容不得他杜九郎不慌不忙。


    隻是可惜洛陽糧商總會的林會長,下了那麽大的力氣,捧起來一個監察禦史,在自己遭遇危難的時候,不但什麽忙都沒有幫上,還在他屍首未寒之際轉投他人……


    謝直再次看了屏風一眼。


    看來,屏風後麵之人,就是杜九郎新的恩主了。


    隻是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洛陽糧商總會林會長的下場……


    謝直略略感慨之後,重新把目光投向杜九郎。


    這些事情,跟他沒關係!


    我管你杜九郎現在是誰家的門下走狗,我現在隻想弄死安祿山!


    “杜九郎!


    實話告訴你,你轉投那一位恩主,謝某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們秉燭夜談,想必是在討論以後如何吧?


    這些事,我也沒有興趣……


    但是,我要提醒你和你身後的恩主一句,你的恩主,終究是犯了宵禁!


    他如果是官員,謝某就有權利彈劾。


    他如果不是官員,謝某傳話一句,就有權利調動坊間的武侯,直接抓了他扭送金吾衛!


    隻是不知道,你家的恩主要是在你家裏出了事,以後還會不會支持你?”


    說到這裏,謝直冷冷一笑。


    “杜九郎,這樣的話,不會影響到你轉投明主吧?”


    杜九郎終於色變。


    真要是這樣,還想投靠人家,做夢呢!?


    不管是誰收入手下,都是要利用他身上的價值,說白了是給人家辦事的,結果現在什麽事兒還沒幹呢,先給人家惹了麻煩……再加上林會長遭難時,他杜九郎自身難保,根本沒有出手幫忙,再加上這個前科的話,誰還敢用他杜九郎!?


    “謝直,你到底要幹什麽!?”


    謝直冷冷一笑。


    “要想讓謝某不動你身後的屏風,也好辦……


    你把事情給我辦了!”


    杜九郎連忙追問。


    “什麽事情?”


    謝直坦言相告。


    “今天禦史台給你分配了任務,讓你參與幽州安祿山的三堂會審……


    這個任務,你讓出來吧!”


    杜九郎一聽,一臉古怪,半晌沉吟不語。


    謝直以為他心有顧慮,就多說了一句。


    “剛才告訴你了,謝某是從李大夫的家裏過來的。


    在李大夫府邸之中,謝某已經跟李大夫談好了。


    隻要你讓出來這個任務,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多管了,李大夫自然會重新給你安排任務……”


    這本是好話,算是給杜九郎解決了後顧之憂。


    但是,讓謝直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杜九郎竟然不同意。


    隻見他搖了搖頭,甩出來兩個字,很是堅定。


    “不行!”


    謝直都驚了,你孫子腦子有水吧!?我拿他身後的恩主威脅他,他都不幹!?非要留著這個任務幹啥!?當飯吃!?你杜九郎把大唐律疏背下來了嗎?代表禦史台出麵參加三堂會審,不怕丟人嗎!?以你杜九郎現在的境遇,真要是丟了人,就算你身後有新的恩主碰你,就李尚隱那脾氣,弄死你是一定的!別說你身後的恩主了,就算是天子李老三,也攔不住!這貨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這一時失語,杜九郎倒是開腔了。


    “咱們禦史台有規矩,分配了任務之後,任何人不得再進行幹預,就算是李大夫親自出麵,隻要杜某不同意,他也不能把這個任務從我手中搶走!


    謝三郎,我知道你熟記大唐律疏,在整個禦史台之中,也是屈指可數的高手。


    如果你去參加這場三堂會審,自然不會給禦史台丟人……


    但是,這是我的任務,就算丟人,也是我杜九郎丟人!


    你謝三郎想丟這個人,你還沒有機會呢!”


    謝直一聽,我去,這是要扛著勁弄事兒啊!


    轉念一想。


    不對,杜九郎這個慫貨,肯定沒有這樣的尿性!


    怎麽迴事!?


    謝直腦海之中一路閃現,他杜九郎讓出這個任務,對他根本沒有損失,也就是臉麵上不太好看而已,可是杜九郎也不是個要臉的人啊,當初監斬張氏兄弟的時候,已經讓自己把他的臉麵扔到地上,都快摩擦透了,他還要什麽臉麵,現在在禦史台之中,尋常小吏到看不起他,也沒見著他如何,怎麽這個時候倒想起要臉來了?


    再說了,三堂會審這樣的任務,在禦史台之中向來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一般的禦史,聽到這個,躲還來不及呢,怎麽會上杆子往上衝呢!?誰還不是能躲就躲!?現在自己主動接手,他應該高興才是……


    而且,自己提出讓他把任務讓出來的時候,還對杜九郎進行了威脅,矛頭直指他背後新的恩主……


    恩主……


    一想到這個,謝直的腦海之中突然劃過一道閃電!


    大步向前!


    杜九郎嚇了一跳,謝直臉色突然變得特別陰沉,大步而來,行進之際,竟然又一股殺氣彌漫!


    “你幹什麽!?


    謝三郎,我可告訴你,我是按規矩辦事!


    咱們禦史台就是這個規矩,你身為監察禦史,你不能……”


    謝直哪有心思搭理他啊,走到杜九郎麵前,劈手一巴掌,直接給他抽飛了!


    隨即抬起一腳,踹在杜九郎身下的椅子上!


    椅子飛起,撞到了杜九郎身後的屏風!


    謝直抬眼一看,屏風後麵,果然有一個矮凳。


    隻不過……


    矮凳之上,卻空無一人!


    杜九郎這個時候卻不幹了,一滾身子爬起來,大聲怒喝。


    “謝直!


    你要幹什麽!?


    我告訴你,你毆打朝廷命官,明日金鑾殿上,杜某一定要彈劾於你……”


    話還沒說完,謝直猛然轉頭,惡狠狠地盯著他,三步兩步就來到了他的身前!


    一把薅住杜九郎的脖領子,直接把他薅了起來!


    不顧杜九郎滿臉通紅、唿吸困難,厲聲喝問:


    “說!


    是誰!?


    到底是誰要救安祿山!?”


    謝直已經想明白了!


    對於杜九郎個人來說,這個任務,他根本沒有需求,無論是謝直的威脅,還是李尚隱承諾給他換一個任務,以及他個人的境遇和能力,讓出來,才是最符合他個人利益和立場的。


    但是,他沒有。


    他拒絕了謝直的提議,而且很堅決。


    在拒絕之後,竟然還要拿出禦史台的規矩來強調自己決絕的合理性。


    但是他沒有說為什麽要拒絕的原因……


    謝直卻給他找到了。


    恩主!


    隻有恩主的要求,才能讓杜九郎可以不顧謝直的威脅!


    你要彈劾也好,你要抓捕也好,不就是想讓我把這個任務讓給你嗎?是,我是不想給恩主惹事,但是,我家恩主不讓我把這個任務讓出去,我也沒辦法啊……真要是發生了什麽,想必恩主也能理解,反正我是按照人家的要求幹的……


    這些算計,謝直一眼能看穿。


    任務不任務的,他根本沒有爭搶的意思。


    但是對任務本身,他可是非常在意!


    安祿山!


    有了這個名字,現在讓謝直砍人,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抄刀子!


    現在杜九郎背後的恩主,死活不讓他把任務讓出來,這是為什麽!?


    是殺?


    還是救?


    肯定是救!


    現在滿大唐想殺安祿山的,唯有汜水謝三郎一人而已!


    如果杜九郎身後的恩主也想殺安祿山的話,那麽曆史上又怎麽會有天寶十四年的安史之亂!?


    所以,幾乎在一瞬間,謝直就已經確定了,隱藏在屏風之後的那個人,杜九郎如今投靠的恩主,就是自己的敵人!


    謝直越想越怒,手上的力量就越來越大,勒得也越來越緊,杜九郎一張臉越來越紅。


    他真怕了。


    謝直滿臉陰沉,雙眼微眯,目光閃動之間,滿是殺機。


    他不會就這麽把自己勒死吧……?


    要說杜九郎也算有點急智,拚盡全力拍打謝直的雙手,嘴裏還斷斷續續地說道:


    “放手……謝……三郎……你殺了我……也沒有……好處……放手……”


    謝直猛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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