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後悔讓葉昊天出聲了。


    他之所以停手,聽葉昊天開口,原本以為他會為自己的狂妄而跪地求饒,想趁他還活著的時候,極盡所能給他多施一些羞辱,沒想到卻被處處壓製,連反口還擊的機會都沒有,這讓公輸淨對他的恨意攀升到了頂峰。


    “難道你以為說出這些話,就能讓本長老饒你不死嗎!就能改變你今天必死的結局嗎?真是可笑,這隻會讓你死的更加痛苦!”


    “你以為我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公輸淨話剛說完,葉昊天就接了過去。


    “難道不是?”


    葉昊天臉上浮現出一抹輕蔑的嘲諷意味。


    “我說這些話,有兩個原因,但恰恰都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說著,他朝四周掃視一圈。


    “第一個原因,我隻是想告訴你們,憑你們兩個人的修為實力根本沒有資格擔任天機門的長老。”


    公輸淨和薑遼對視一眼,盛怒之下,兩人的神情反倒平靜了下來。


    “至於第二個原因,是因為我一直在猶豫。”


    “你猶豫什麽?”薑遼高聲喝問。


    葉昊天一字一頓的說道:“猶豫,要不要殺死你們。”


    即便已經習慣了葉昊天的語不驚人死不休,可聽到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大廳裏的客人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殺人?


    他居然在深處絕境的情況下還想著殺人?!


    這種狂妄的態度已經根本不能用狂妄囂張這類的詞匯來描述了。


    可笑。


    對在場的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他們這些年,甚至一生中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


    公輸淨二人再也無法控製內心的憤怒了。


    他們已經意識到如果繼續爭辯下去,兩個很可能會被活活氣死。


    沒有出聲。


    他們用行動作出了最好的迴應。


    手裏的靈元筆重重落在了珊瑚盾甲上,兩人刻畫的是相同的符陣,那是剩餘符箭中殺傷力排在第二位的紫晶爆裂弩,以葉昊天身前盾甲的防禦力,這種一米半的符紋重箭隻需要一支就能將殘破的盾甲連同他的身體一起洞穿,兩支同時射出的後果足以把他炸成碎屑。


    看著公輸淨二人剛剛安插好的爆裂弩,葉昊天說出了出手前的最後一句話。


    “這是你們今天犯的最愚蠢的一個錯誤。”


    ……


    ……


    葉昊天的聲音還在空氣中迴蕩,他左右手的指縫間忽然多了八支靈元筆,


    在周圍人驚顫的幾乎連思維都為之停頓的注視下,葉昊天開始動筆。


    八支靈元筆,隨著葉昊天手腕的轉動在珊瑚盾甲上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遊動滑行。


    筆鋒過處,盾甲上的符紋紛紛點亮,就像有八把鋒利的尖刀切開遮蓋星空的夜幕一般,把整個珊瑚盾甲都映照的一片通透!


    沒有人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沒有一個人!


    縱觀整個帝裝界的曆史,從來沒有人見過有帝裝師可以同時操縱八支靈元筆篆刻符紋。


    珊瑚盾甲上的法陣比真正的帝裝要大了數倍,對目力腕力的要求也遠不如真正的帝裝符紋高,但是,再簡單的法陣也是法陣,帝裝師篆刻符紋時最需要的就是專注和心無旁騖,八筆齊動就意味著眼前的少年需要一心八用!


    令人震驚的遠不止如此。


    隨著葉昊天筆尖的移動,站在他斜對麵的一些客人忽然像受到某種極度的驚嚇一般失聲尖叫起來。


    “眼睛,他的眼睛!”


    聽到聲音,周圍人朝葉昊天臉上望去,入眼的一幕再次讓人瞠目結舌。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葉昊天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他居然完全是在憑著記憶去完成盾甲上的殘缺符陣!


    今天發生的太多事情都超出了在場眾人的認知。


    他們感覺神魂都變得麻木起來。


    閉目畫符意味著什麽,許多人根本不敢去想,因為這種畫麵隻在夢裏出現過,更多人甚至連做夢都想象不到。


    葉昊天閉著雙眼,神識釋放,周圍天地元氣任何細微的波動都映入了他的識海之中。


    在葉昊天的感知裏,盾甲上那些細微的符紋仿佛變成了一條條蜿蜒流淌的溪流,他手裏的靈元筆就像一把把開溝通渠的鐵鍬,每動一下都能將擁堵的淤泥疏通鏟平。


    珊瑚盾甲越來越亮,連通四十九支符箭的法陣被紛紛激活。


    直到現在在場的眾人才明白葉昊天為什麽會把四十九支符箭全部安進射槽。


    他難道想一次性將這所有的符箭全部射出??


    那豈不意味著他要精通領悟出這盾甲上的每一個符紋法陣的玄奧?


    這需要多麽恐怖的記憶和悟性才能做到?


    縱觀帝裝術出現的三千多年的曆史,有誰能夠做到這一點?


    沒有!


    就連曆代天機門門主,也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真的沒有嗎?隻是你們才疏學淺,孤陋寡聞罷了。”


    感受到周圍氣息的變化,葉昊天心裏冷笑,他想起了大師兄李靜,那個他一生中最尊敬的中年農夫。在七星島,他可是不止一次的用八支靈元筆製作過帝裝,和他相比,葉昊天此時的驚人之舉,最多隻能算個初入門檻的學徒罷了。


    周圍的驚唿聲和葉昊天身前不斷亮起的符紋終於驚動了公輸淨和薑遼。


    他們都是天機門弟子,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更加清晰的意識到了葉昊天此時的舉動意味著什麽。


    八筆齊動,難道真有人可以同時操控八支靈元筆篆刻符紋?


    難道家族秘典中的記錄都是真的?


    震驚的同時,兩人心底驟然生出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


    他們感覺前方正對著自己的四十九支符箭仿佛活了起來。


    來自修行者的本能提醒著他們,下一刻,這些符箭就會全部飛出,洞穿他們的身體。


    這一刻,公輸淨終於明白葉昊天看到他們使用爆裂箭時說的那句話的深意了。


    “這是你們今天犯的最愚蠢的一個錯誤。”


    爆裂箭雖然殺傷力驚人,但激活法陣用的時間同樣漫長。


    如果是麵對普通帝裝師,在占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用它並沒有錯,可當看到葉昊天那種超出他想象的製符速度後,他就知道自己真的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葉昊天做符的速度極快,即便再快要完成四十九個法陣也需要時間。如果公輸淨不使用爆裂箭,而選擇殺傷力減半,激活時間同樣減少一半的逐日箭,就可以在葉昊天激活最後的法陣之前先行出手,結果即便不能直接傷人,至少可以破掉珊瑚盾甲。盾甲碎,它背麵的法陣自然也會失效,那時的結局,才是真正的不可逆轉。


    可是如今,已經晚了。


    就算公輸淨想換箭也已經來不及了。


    一團璀璨奪目的光明在大廳裏亮起。


    葉昊天身前的珊瑚盾甲上散發出萬道霞光,四十九支符箭上的符紋就像被引燃的焰火一樣同時燃燒了起來。


    “要死了嗎?”


    薑遼麵如死灰,手裏的靈元筆掉在了地上,看著眼前的光明眼睛裏流露出了從未有過的驚懼和絕望。


    公輸淨同樣麵無人色,今天讓他意外的事情太多太多,最意外的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死在這裏。


    他手臂顫抖,目光呆滯,似乎被眼前的光明嚇傻了。


    然而就在那刺眼的焰火快要亮到頂點的時候,他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起來,暴吼出聲。


    “殺!”


    公輸淨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還有追隨者。


    隨著這一聲暴吼,圍觀人群中有人動了。


    第一個出手的是一名身穿灰黃色衣袍的五境二品武師。


    他離葉昊天不足三十米,在看到葉昊天身前盾甲上的法陣亮起時,手裏已經多了一柄青紅色的長劍。


    幾乎在公輸淨出聲的同時,他的手腕就抬了起來。


    一道鋒利的寒芒自他手中射出,青紅色長劍擦著他身前一位貴族代表的耳邊飛了出去。


    周圍的天地元氣忽然變得紊亂起來。


    在這名黃衣劍師施出命劍的瞬間,他的身後左右又各有一道飛劍飛出,三柄飛劍從不同的方向朝前斬落,封死了葉昊天四周所有可能躲閃的方位。


    僅從出劍的節奏和時機,就可以看出這四人都是精通配合殺敵的高手,麵對四柄五境強者的飛劍,別說是一名四境修行者,就算是五境巔峰的高手也很難全身而退。


    場內的殺機遠不止如此。


    一名披著鬥篷的修行者突然低喝一聲,飛身躍起,一張黝黑沉重的玄鐵弓瞬間出現在手掌之中,在身體升空的同時,三支細長的符箭已被搭在了弓弦之上,一弦三箭,這是隻有四境弓修才能掌握的箭技。


    如此近的距離,驟然發難下,四境弓修帶來的威脅甚至要比那四名五境劍師還要致命,最讓人心寒的時,這名弓修顯然並沒有同時出手的意思,他弓拉滿月,目光早已鎖定在了葉昊天身上,不論他往哪個方向躲閃,都將麵臨三支符箭的致命一擊。


    加上這名弓修,廳內的刺殺配合終於達到了完美。


    異變發生的太過突然,許多客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四道劍光已經破空而過。


    二三十米的距離,對修行者的飛劍來說,轉眼即止,葉昊天似乎被這突來的異變嚇傻了,整個人呆在了當場。


    在場內大多數人看來,葉昊天此時的任何反應都是多餘。


    那是五境強者的命劍,如此近的距離,四劍齊發,除了硬抗外根本無法躲閃,從飛劍破空的速度和閃爍的靈元光芒來看,這四柄飛劍顯然都凝聚了主人的全力一擊,即便硬抗,也擺脫不了利劍穿體的命運。


    每個人都覺得葉昊天要死了。


    沒有人想到公輸淨會無恥到這種地步,居然會在比鬥不敵的情況下施以暗算。


    可是那又如何?


    成王敗寇,修行界又哪來的公平可言?


    就算葉昊天天賦異稟,是帝裝界千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帝裝師,變成一具屍體後和一條死狗也不會有任何區別。


    這些年來,有多少修行天才就這樣死在了那些大人物們的陰謀暗殺之中。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要怪也隻能怪葉昊天太過年輕,不夠卑鄙,太過張狂,不夠深沉,如果在公輸淨認輸的時候見好就收,不再繼續接下來的比試,又怎麽可能會喪命在對方的陰謀之下?


    有人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葉昊天站在盾甲前一動不動,他的雙目依舊緊閉,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周圍的殺意,隻有一些細心的帝裝師才能看到,在第一位修行者出劍的瞬間,他握筆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勾畫起剩下的幾道符線。


    葉昊天沒動,有人動了。


    大廳東西牆上各有五扇百葉窗,正東方中間的那扇百葉窗前站著一名身穿青色普通衣衫,麵容英俊的少年。


    許多客人對這個俊朗瀟灑,怎麽看都不像下人身份的少年記憶深刻。


    他是今天天機門開宗立派負責接待的下人之一,從出現那一刻起,他就和客人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些有著特殊嗜好的貴族代表私下裏曾打過他的主意,隻是一直沒有找到接近的機會。


    進了大廳之後,這個英俊少年就自覺的站到了東邊的窗前,再也沒有挪過地方。


    然而就在黃衣武師抬手出劍的時候,他微微皺了皺眉頭,頭頂上空便忽然多了一柄光華四射的金色重劍。


    劍氣破空,如白駒過隙,在眨眼的瞬間便來到了那名黃衣武師的身前,不等他有所感應就切開了他的喉嚨,朝另一名修行者飛去。


    噗噗噗……


    三聲皮球捅破時發出的低微聲響不分先後的響了起來。


    那四柄眼看就要洞穿葉昊天身體的飛劍就像繃勁的弓弦突然斷裂一般,紛紛掉落在了他的腳下。


    騰空而起的四境弓修瞳孔急劇收縮,他沒有看到四名同伴被飛劍隔喉的一幕,但周圍天地元氣的波動卻沒有逃過他的感知。


    四柄飛劍還沒有來得及下落,他就已經感覺到了那四道熟悉的神識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頃刻斬斷,他的心底也驟然生出了一股麵臨死亡威脅時才會湧出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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