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話好不容易說完,小五便拄著拐杖,同鳳蝶一起跟著呂文傑去見呂老板。


    她心中是極不願見這個人的,特別昨天呂文傑來院裏提到呂老板要讓他學琴棋書畫、儀態禮節,此番過來叫他,怕正是要說這事兒。


    鳳蝶說得對,不能當麵頂撞,先學著就是了,後麵的事兒慢慢計較。


    她心裏正七上八下,忽覺扶著自己胳膊的鳳蝶輕輕捏了她一下,她忙轉頭去看鳳蝶,見鳳蝶衝前麵呂文傑努了努嘴。


    是呢,今天這路上極安靜,自打勤德廳出來,誰也沒說過半句話。


    仔細想想,謄寫《射雕》那段時間,呂文傑跟自己相處得還算不錯,除夕那夜雖然站在了呂老板那邊,卻也恨不到他身上,頂多沒出手相助——萍水相逢而已,誰又能要求誰呢?


    而在這三爺府裏,自己勢單力孤,總該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行。


    是以小五說服著自己,腆著臉緊走幾步跟上去,笑嘻嘻跟呂文傑搭訕道:“文老板,您女兒真漂亮,個子也高,這點跟您真像。”


    呂文傑瞥了小五一眼,冷峻的麵色稍稍有些和緩,卻還是沒跟小五說話。


    小五繼續諂媚笑道:“她真是好福氣,有您這樣的爹真心疼愛——我怕是下輩子才能有她的福氣了。”


    這句話似乎說到了呂文傑心裏,他筆直的身子稍稍彎了少許,似乎這樣便能離身高隻到他上臂的小五近一點:“聽說……你爹……還有你爺爺……都欺負過你……連你們村裏的傻子都欺負過……”


    竟然已經傳到他耳朵裏去了?


    即便不是真的,小五聽來也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呂文傑時也有些窘迫。


    呂文傑倒像更難接受似的,被小五一看便躲開目光,隻豎著耳朵聆聽。


    小五隻得破罐子破摔,咬牙點頭道:“他們還想讓牙婆把我賣到窯子裏去……所以我才跑出來,沒想到還是躲不開這賤命。”


    “別胡說!”呂文傑忙嚇唬自家孩子一樣帶著疼愛嚇唬小五,“伶人是伶人,娼妓是娼妓!咱們跟她們大大的不一樣!!”


    小五聽出他態度有緩,忙趁機可憐巴巴的做出要哭的樣子:“那為什麽呂老板讓我學琴棋書畫、儀態禮節?”


    一句話問得呂文傑啞口無言,眼看著要到呂老板的院子了,才忽然低聲叮囑小五道:


    “讓你學你就學,學學能怎樣?關鍵你得好好說書,成名成角,到時候賺錢靠你,說話管用,你不想怎樣誰還能逼你不成?”


    說到這兒忽然覺得有些打臉,卻又不好將最悲催的一麵說給小五聽,讓她了無希望,便強打精神自己都做出確信的樣子。


    小五不是孩子,自然知道其中的水分,但也感念呂文傑的好心,更有心拉攏,便老實巴交連連點頭,同時想起大姐對自己拒之千裏的態度,忽然難以悲痛,點頭時落下了幾滴眼淚,瞧得呂文傑都有些不忍,再說不出一句勸慰的話來。


    呂老板該是小五見過的天底下最慵懶的人,此刻正半躺半臥的靠坐在臨窗的躺椅上看書。那書的紙質明顯比小五屋裏的好上幾倍,瞧著潔白柔軟,半卷著被握在手裏很是服帖。


    “哎呦,聽說你就要成角兒了。”呂老板見小五等人進來,立刻懶洋洋將書緩緩放下笑著看他們施禮,“坐個車挑三揀四的,還私自跟外頭的人會麵。倒真沒見過你這般不懂規矩的。”


    他說話時都是帶著笑的,說出的內容卻算得上批評,小五想到翠兒被錢家騷擾的事兒,再不敢多說給她們惹禍,猶豫了一下便沒有解釋,隻做出嚇壞了不敢說話的樣子,這屋裏立刻便靜了下來。


    這尷尬的安靜持續了好一會兒,呂老板才笑著繼續道:“像這樣也不是不行,得真成角兒才成——你底子還行,但還是差點意思,文老板說讓鏡哥兒每天教你了,這也不錯,那你就好好學著,等出了正月,文老板就安排你每天去惠豐居說書。”


    “怎麽還等出了正月呢?”小五好奇的問道,“昨天說了第一迴,接著說不是最好嗎?”


    呂文傑忙替呂老板解釋道:“新人上台,總得先造勢不是?悄麽幾兒的說了,等大家夥都知道了再來,你前麵說的他們沒聽到,後麵的聽不懂,聽不了一迴半迴的就不來了。”


    見小五頻頻點頭,忙繼續讚揚道,“求知若渴是好事兒,以後有什麽不懂的,盡管問出來就是。”


    小五自點頭稱是。


    呂老板笑著對呂文傑道:“這孩子瞧著比錦繡還小幾歲,都能登台賺錢了。不然讓錦繡也一塊兒吧?倆孩子也有伴兒了。”


    呂文傑連忙笑道:“錦繡雖偷著學過幾年,不過是解悶罷了,實在是資質粗陋,上不得台麵。過兩年找個合適的嫁出去便了。”


    “你請的徐姨娘哪天開始授課?”


    “明日起每天能來一個時辰,算了一下時間申時最好——早間徐姨娘起不來,未時鏡哥兒教小五,酉時徐姨娘自個兒又該忙了。”呂文傑忙道。


    呂老板懶洋洋揮了揮手:“你安排就是。錦繡要是無聊,也正好一處聽聽——自然,不聽也由你,我就是說說,哈哈哈哈~~~”


    這倒讓呂文傑有些尷尬,忙笑著點頭道:“我一會兒就跟錦繡說,隻是她性子倔,不聽也管不了她。”


    小五在一邊聽著像是讓自己學琴棋書畫那事兒,竟根本沒問自己的意思,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老實實學著就是了。


    二呂又說了會兒旁的,呂老板便讓小五留下,呂文傑和鳳蝶退下。小五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瞪大了眼睛去看鳳蝶和呂文傑,兩人卻都低著頭像是沒瞧見自己似的,應聲退出這屋子。


    “你不是不怕嗎?”呂老板招唿著讓小五走近些,戲謔的觀察小五的表現,仿佛瞧見小五忐忑是他的樂趣,“怎樣,今兒吃蒜了嗎?”


    小五越發緊張,忙將裝傻充愣的人設延續到底:“您要做什麽?還想脫我衣服嗎?我倒是沒吃蒜,不過昨天第一次登那麽大的台特別高興,忘了洗澡,身上挺臭的……”


    “無妨,我幫你洗。”呂老板笑得越發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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