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一路上就沒講一句話。


    實在是麵前所遇到的這情況讓她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那個來給他們領路的年青修士倒是個活躍的,雖然穿得很是有些滑稽的樣子,可講話的時候卻相當熱情,並沒有因為他們身上穿著的差距就生出異樣的感覺來,反倒是顯得有些熱情得過分了。


    也得虧他方才拉住的是蕭景言,因而現在雖然是絮絮叨叨的,可那些話全都是落在了蕭景言的耳朵裏邊,同糯米是沒有一點兒關係的。否則的話……


    糯米隻要想想是自己被拉扯著講這些話,她肯定就要完全不知所措了。


    她這時候跟在後頭,看著蕭景言那有些僵硬的背影,都忍不住生出了一點兒同情的心思來。


    以前同蕭景言相處的時候,糯米總覺得蕭景言是她所見過的最熱鬧的性子了。可沒想到今日一見,才發現原來蕭景言根本算不得什麽。


    蕭景言的性子大致能算得上是圓滑,實際上要算起鬧騰來,他可能還比不上唐允風。可即便是唐允風和杜樂,卻也沒有直接就拉著一個陌生人,絮絮叨叨地就開始講話,也不管旁人要不要聽的。


    糯米跟在後頭走了一路,就隻見到那個年青的修士說了一路的話,中間都沒個中斷,也不管蕭景言有沒有在聽,嘴皮子一直就沒有停歇過,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覺得累。


    蕭景言最初的時候還嚐試著去同對方對話。可沒過多久,蕭景言就發現自己這樣的做法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因為不管他是不是在聽,有沒有反應。對那個年青修士而言都沒有一點兒影響。


    他就隻不過是想要講話罷了,哪怕對方連反應都沒有,也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而且,哪怕是蕭景言想要從那滔滔不絕當中插話,卻也還是做不到。因為那年青修士講話的時候不僅是接連不斷,而且嘴皮子還相當的快。上下一翻,直接就是一長串的聲音吐出來。最難得的是他的吐字還十分的清晰。壓根兒不含糊,卻還是因為語速太快。所以讓人聽不清他到底是在說什麽——這可不是他的問題,而是旁人在聽著的時候,根本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他的下一句話就已經撲麵而來。


    糯米也嚐試著認真聽了聽。卻發現根本就是徒勞的。


    她完全聽不清那個年青修士在說什麽。她的腦子裏邊還想著前邊那句話呢,對方就已經又接連說了好幾句了。


    這個時候,糯米倒是突然想起了蘭戰舟來。


    以前秦廣嵐去說服蘭戰舟留在千仞宗裏邊的時候,也是這樣就拉著蘭戰舟,接連不斷地同他講話。那時候的蘭戰舟也是想要插話打斷而不得,想必他那時候的感覺同蕭景言現在很是有些類似。


    隻不過,秦廣嵐僅僅就隻是講話滔滔不絕內容多罷了,其實語速並不很快,至少還能夠叫人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可不像這位小修士一樣。說起話來,甚至就如同是在念動什麽口訣咒語一般,聽得人都腦袋兒發痛。


    “哎、都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咧。”糯米小聲地在後頭抱怨了一句。


    柱子撓撓頭。也跟著小聲迴答,道,“得虧聽不見。”


    後頭那些半妖頓時就開始點頭,一副要將自己的腦袋都點掉了來認同柱子的話的模樣。


    糯米呆了呆,緊接著才反應過來柱子講的話是什麽意思。


    也許被人這樣硬生生地往腦子裏邊灌輸東西,才是更痛苦的事情。


    她便又想起蘭戰舟當初的情形來。都有些分不清這兩種情形到底是哪種比較好了。


    無論如何,糯米隻知道走在前頭被拉扯著的蕭景言的背影。已經僵硬得不能再僵硬了。蕭景言被搭住的肩膀就好像已經化成了一塊石頭,連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糯米本還以為隻要走一段小小的距離就能夠到那個小門派裏邊去的。可沒想到那位年青修士領著他們,一路走了大半日,直走到黃昏日落以後,才將他們領到了一片開闊的仙林裏邊去,朝著裏頭地處低窪的一小片營地,笑道,“到了到了。瞧瞧,我就說你們自己走的話肯定是會迷路的吧。我都同掌教講了,他偏是不信。不過咱們這個門派也確實是個安穩的,在這仙林裏邊至今還沒有受到什麽妖獸的騷擾。哎喲你們看什麽呢你瞧那邊麽?沒錯兒,那邊就是玄天閣原先所在的位置,不過從這地方看過去可瞧不見什麽仙峰,這仙林上頭老是籠罩著仙霧嘛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老覺得這仙霧到底是要做什麽的呢,有這麽一點兒仙霧存在,咱就都看不清風景了是吧……”


    ——糯米隻覺得自己連太陽穴都痛了起來。


    她突然有點兒後悔自己離開門派的決定。


    在門派裏邊的時候,她總是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屋子裏邊,隻要是隨便找點兒活兒做做,然後在固定的時間裏邊就有弟子將吃食送到她麵前來,根本不用麵對這樣亂七八糟的門派同這樣亂七八糟的修士。


    她現在終於明白那隻送丹藥的靈鳥為何會迷路了。


    這門派當初所留下的位置,大概就在這個年青修士蹲著等他們的那個位置。於是他們派出靈鳥來送丹藥的時候,便也就是讓靈鳥到那個位置去的。可誰能想到這個門派真正的所在竟然距離那個所謂的“在玄天閣旁邊的仙峰”還有大半日的路程。


    靈鳥就是再怎麽盤旋,想必也不可能飛到這門派裏邊來。


    出現在糯米麵前的,與其說是一個門派,還不如說就是個簡陋的營地。在這營地裏邊甚至找不到一點兒房屋的痕跡,所有看上去能夠讓修士住進去的東西,都是用皮子或是樹枝簡單地堆疊起來的,看著就相當的隨意,就好似糯米在仙逸城外頭的時候,那些修士每日夜裏歇息所圍出來的營地。


    若不是在那營地後頭還開墾著幾畝小小的靈田,上頭種著點兒靈穀,糯米可當真要以為自己來錯地方了。


    “門派。”糯米看著蕭景言,輕輕咬著字兒說道。


    “……門派。”蕭景言也迴了一句。可他的聲音顯然有些發虛,根本不知道飄到什麽地方去了。


    在這營地當中還散亂地坐著一些修士,其中就有千仞宗那邊派過來的那個雜役弟子。那些修士見到有人走過來了以後,紛紛就站了起來。


    千仞宗的雜役弟子認得糯米同蕭景言,趕緊就走過來打了個招唿,又扭頭瞪了那個領路的年青修士一眼。


    年青修士還在滔滔不絕地介紹著門派裏邊的情形,糯米卻隱約聽見了旁邊那些修士小聲地講,“唉、千仞宗的道友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好不容易過了幾日清淨的日子,阿楚一迴來,這日子又沒法過了。”


    “……”糯米沒想到連他們自個兒門派裏邊的修士都有些嫌棄這個叫阿楚的年輕修士,不免就對他生出了一點兒同情來。


    可她的同情僅僅隻維持了一彈指的功夫,等她耳邊重新響起那個叫阿楚的修士的聲音,她馬上就將那同情扔得遠遠的了。


    實在是這聲音聽上去很有些吵耳——不,是相當的吵。


    他的聲音倒是不難聽,清清潤潤的,聽著甚至還有點兒悅耳的意思,若是他不這樣快速地吐字的話。


    甚至在聽見旁邊那些修士議論的時候,糯米才發現自己好像竟然還不知道阿楚的名字叫什麽。也許是他憋著有太多話要講,根本就想不起來自己還要自報家門,又或是他其實已經說過了,隻不過糯米自己沒有聽見罷了。


    阿楚還在一邊說說說個不停,門派裏邊卻已經走出來了一個年長的修士,遠遠地就喊了一句,“阿楚,閉嘴!”


    糯米眼看著阿楚聽到這聲音以後,長大的嘴巴就好似突然被塞住了一樣,滔滔不絕的話猛地一滯,人也一下子就蔫巴了下去,可憐兮兮地迴頭看了一眼,十分不情願地叫道,“掌教……”


    那位掌教根本不等阿楚再說別的話,一揮手,就講,“閉嘴。辛苦你了,你到後頭歇著去吧。”


    “掌教,我……”阿楚還想要說什麽。


    那小門派的掌教卻已經再也不理會阿楚了,甚至連看都不看阿楚一眼,朝著蕭景言同糯米他們一迎,道,“幾位遠來,未曾遠迎,實在罪過。不過那位的情形眼看著不大好,還勞煩幾位先到那邊去看看再說。”


    “掌教你說什麽呐什麽叫沒有遠迎。我明明已經在外頭等了他們好久了我,我還是一直蹲著等的,蹲得我腿都麻了。等了幾天來著,我數數看啊……一二三……我等了他們有四天天再加半天的,我已經很不容易了啊掌教。你還跟我講說他們一定馬上就到馬上就到……”阿楚又在一邊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糯米和蕭景言都麵無表情地看了看阿楚,又看了看那位掌教。


    掌教頓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失禮了。咱們門派裏邊就是環境比較……糟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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