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竟然當真就有修士尋上門來,向糯米要靈穀的。不過,對方是來要的,並不是來買。先前糯米已經在外頭說過了,說是不夠靈穀食用的門派可以找她要靈穀,所以這便當真就有人找到了門上來。


    糯米也是認得那個修士。那些修士總在她麵前晃蕩,又曾經向她買過靈穀,她多少還是記得那些修士的模樣。才見到那上門的修士,她腦子裏邊已經閃過了一個名字。


    “鍾……不對,玉溪門的內務總管,是麽?”糯米看著那上門來的修士,小聲問道。


    那上門的修士顯然沒料到糯米會記得他,呆了呆以後,忙不迭地點頭,然後將自己的名字也報了出來,說是叫錢久。他看著糯米的神情,便覺得糯米肯定是記不住他名字的,所以自己先說出來了,也省得大家尷尬。


    糯米確實不記得這修士的名字。會記得這修士是玉溪門的內務總管,是因為他們門派實在有些倒黴。他們從人間界那頭橫渡界河到幽冥的時候,途中也曾經碰上過不知名的鬼怪。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同一隻龐大的水怪,但他們自己能耐也沒多少,一路上折損過半,連幾個掌教副掌教都全搭進去了,能夠說得上話的,竟然就隻剩下麵前這麽一個內務總管。


    因為他們的遭遇實在是太過叫人糟心,糯米反倒是記住了這個門派。


    正因為門派裏邊能管事的人一個都不在了,他們身上帶著的東西也並不很多。那內務總管好不容易從門派裏邊折騰出來了好些靈石,也才不過就從糯米手上買過兩次靈穀罷了。


    他們人數少一些,吃得節儉一點,原本日子還緊巴巴地過得去。


    可後來那些修士開始起哄一樣強買靈穀以後,他們就跟著倒了大黴。眼看著靈穀的價格一日一日往上漲,他們手上的東西根本就不夠再買多少靈穀的。他們同其他門派裏邊的修士可不一樣,這些靈穀買迴來,可真真就是給自己吃的。他們平日都好有些吃不夠。哪裏能同其他門派那樣,買了就囤在身邊的。


    如今他們可當真是後悔了,後悔自己當初怎麽就沒有趁著靈穀價格低廉的時候多買一些備著。如今等靈穀價格飆高,他們是再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也隻怪他們如今門派裏邊沒有一個能講話的人。


    以前掌教副掌教還在的時候。哪怕依舊是靈石不多,可在聽到靈穀價格開始上漲以後,恐怕就會馬上下決斷,先買一堆靈穀存著再說。可錢久這內務總管終歸比不得掌教的魄力,在靈穀最初漲價的時候,還猶豫著想要觀望兩日。不料這一觀望,就將整個門派的修士都觀望入了死地一般。


    門下其他弟子雖然沒有怪罪他,可他自己心中終究是不安的。所以昨日聽到糯米說起可以免費給日子艱難的門派提供靈穀,他也不顧什麽臉麵,悄悄地就求到了糯米門前來。


    糯米記得這個門派。自然也記得這個門派的處境。何況她自從開始給靈穀漲價以後,就十分注意記錄每個門派購買的靈穀數量,所以知道玉溪門確實再沒有買過靈穀。


    她在心中迴想了一下,大概記得先前玉溪門買下的靈穀數量。照著先前的預估,他們這時候也確實應該吃得差不多了。


    外頭那些修士想要同她鬥來鬥去。相互算計著誰先忍耐不住,沒想到也是苦了這些沒有能耐的小門派。


    糯米心中歎了口氣,抬頭看了看錢久,才發現錢久的腦袋就幾乎要埋到地上去了。


    他恐怕也不常在外頭求人。一個門派的內務總管,終歸也沒多少機會處理外頭的事情。在門派裏邊待得久了,恐怕也不會有這麽落臉的時候。瞧著錢久這模樣,糯米倒是心中覺得有點兒慶幸。幸虧自己先前在門前說了那番話,否則若真逼得玉溪門這樣的門派沒活路了,她自己心中也會有些不安的。


    “我倒是記得,玉溪門先前確實沒有買什麽靈穀,如今恐怕也吃得差不多了吧。”糯米一邊看著錢久的臉色,一邊斟酌著開口。“我在外頭說過能給缺糧的門派送吃的,自然不會反悔。不過,我不收靈石,缺希望玉溪門能幫我做點兒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


    錢久的心中已經做好了準備。聽了糯米這麽講,反倒是鬆了口氣,當下抬頭,問道,“不知是很麽事?”


    這世上可沒有誰是平白無故就會對陌生人好的。


    糯米說是可以將靈穀送給日子艱難的門派,一點兒不收靈石,那可當真有些叫人想不通透,甚至有些不安了起來。能平白得到靈穀固然是好事,可如今靈穀在幽冥當中如此金貴,實在不適合用來做好事。


    他們如今就好比是人間界那些凡人,在遇到饑荒的時候,突然碰到了一個家中藏著糧食的大戶。大戶突然將糧食平白送人,這的確可以解釋為好心腸,可若是那大戶手上的糧食也不多,都不知道夠不夠自己吃喝的時候,再要說什麽平白送糧食,這便叫人覺得懷疑了。


    哪怕糯米本來沒什麽二心,可旁人受了她這樣大的恩惠,心中不免也要嘀咕。


    錢久同那些自覺自己就該從糯米手上得好處的修士不一樣,並不認為糯米就欠他們什麽。這時候聽到糯米要他們幫忙做事,心中反倒是安定了一些。


    幫忙做事,這也算是付出一點報酬了。付出以後得到靈穀為迴報,這讓他比白拿要安心。


    “也不是什麽大事……”糯米見錢久放鬆了一些,便撓著下巴,有些害羞地笑了出來,“先前我在外頭也說過的,有人在後頭講我的壞話。我雖然不在意,可也不願意當真就被人在背後咒罵。隻要以後聽到有人說些不三不四的時候,玉溪門的道友能幫我說幾句話,那就可以了。你們到這來借糧的事情,也不要聲張出去。否則人家可要說你們是被我收買了的。”


    事實上,這就是收買。要是說出去了,當然對誰的名聲都不好聽。


    可聽了糯米的話,錢久的臉色沒有變得輕鬆,反而是更凝重了一些,“就還是這樣的事情?”


    糯米點頭,“嗯,就隻是這樣的事。隻要你答應了,我能先給你勻三百斤靈穀。”


    錢久心中默默算了算,三百斤靈穀,即便不是按照如今那虛高的價格,玉溪門全門派上下的財力,也絕對是買不起的。要是換算成如今靈穀的價格,那可不是一點兒小恩惠。糯米付出了這麽多的靈穀,卻隻是要他們幫忙做這麽丁點兒小事,錢久的心不由又吊了起來。


    糯米也沒在意錢久的臉色,隻是靜靜坐著,等著錢久的迴答。


    錢久小心地看了看糯米,卻整好看見糯米扭過頭去,瞧了瞧身後坐著的那個傀儡,又對那傀儡露了個笑容,也不知道小聲說了句什麽。


    糯米同外頭那些修士果然是不一樣的。


    哪怕是在這幽冥當中,她也看不出一絲頹然。哪怕周遭都是黑暗,她卻還是打扮得整整齊齊的,渾身好似裹著一層淡淡的光芒一樣。就是坐在篝火後頭,她也比那篝火更吸引旁人的暮光。這可當真是件怪事。


    幽冥裏邊沒有一絲靈氣,糯米身上的靈氣也不該讓人注意到的才是。


    可錢久就這麽坐著,竟然覺得自己好像能夠感覺到糯米身上傳來的靈壓一樣。而且,那還不像是他以前從其他長輩身上所感受到的靈壓那樣難受,反倒好似是溫水一般,包裹著他。


    他並不常見到糯米,倒是偶爾會在外頭見到樓千重幾人。在見到他們的時候,偶爾也會從他們身上感受到奇妙的感覺,好似他們和其他修士完全不在一個世界裏邊一樣。


    錢久心中一動,突然有些恍然。


    可笑他先前還一直覺得糯米是不是在算計著什麽事情,可如今一瞧,他們玉溪門算得是個什麽,壓根兒就比不上樓千重他們。糯米就是再怎麽算計,他們玉溪門難道還有被人算計的價值麽。


    糯米想必是當真憐惜他們的性命,這才將靈穀送給他們的。


    這麽一想,錢久隻覺渾身一陣輕鬆,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他不再猶豫,朝著糯米點了點頭,將事情應了下來。


    糯米也沒多問,見錢久答應了,便從身上勻出一個儲物袋來,遞到錢久麵前去。


    這幽冥裏邊用不得法器,可儲物袋裏邊物品的交換移接,倒是耗費不了多少靈氣,就是錢久這樣不中用的,也還是能順利完成。


    等拿到了靈穀以後,錢久便按照糯米所交代的那樣,垂頭喪氣地走到了外頭去。路上不論是碰到哪個修士,隻要是對方開口詢問,他便苦著臉搖頭,作出一副沒能從糯米那要到多少靈穀的模樣。


    “要是……要到了。隻是……隻是……那數量……唉。也不怪旁人,靈穀確實不多,能白要到一些,至少不用光吃苔蘚了。”


    他這樣講,所有修士便都以為他是隻拿到了一丁點兒打發人的靈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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