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寨”這個名字,乃是一個通俗意義上的義軍組織,並算不得出名。


    因而,常年隱沒在的瀾滄江以南,那些與哀牢山隔水相望的群山之中,雲遮霧繞,鮮有人知。


    寨子的位置總是遷移。


    黑風寨大當家的秉承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傳統觀念,帶領著全寨上下一千兩百餘眾,十餘年來,一直都過著遷徙的遊擊生活。


    這支義軍的名聲並不響亮。


    興許是因為遊蕩在帝國的西南一隅的緣故,自黑風寨創立至今,從始至終都沒有搞出過什麽特別像樣的動靜,就像那江湖上傳聞的“軟腳蝦”一般,實在沒什麽地位!


    雖說“黑風寨”這個名字,十幾年來也曾在禹州的江湖間有過一些事跡流傳,卻大都是一些小打小鬧,諸如黑風寨的二當家與隔壁山頭的土匪約架,結果打輸了被割掉了鼻子耳朵,亦或者黑風寨的幾名核心成員,在下山逛青樓的途中,順道截了哪家的商販鋪子。再或是寨子的老大,親自率眾下山,結果最後隻搶了過路的茶馬商人幾車貨物……


    盡是些上不得台麵的事情!


    長期以往,這種人多膽兒小的義軍組織,也就難免不會被外人視作笑柄了。


    江湖流傳,黑風寨當家的身高九尺,襠下卻隻有二寸!


    究其原因?


    嗬嗬……


    太沒種!


    要知道,黑風寨可從來都不是什麽小規模團夥。


    這可是有著超過一千二百多號人的龐大組織啊。


    常理而言,這等的人數規模,早已超出了大岷王朝刑律對所謂“山匪”的定義範疇,哪怕是說成一支民間軍隊,也毫不為過!


    然而,這黑風寨的大當家雖說早年間也曾是江湖上名動一方存在,現如今卻主動的當起了縮頭烏龜。


    十餘年間,黑風寨寨主郭雲,從來都沒有對周邊村鎮,主動挑起過戰火。


    甚至還時常幫助山下的老百姓們秋收春種,不可謂不腦迴路新奇!


    這不是?


    在別的山匪打家劫舍,其他義軍攻城略地的時候,這位憑借著一身拳法出神入化的大俠郭雲,隻是率眾藏匿於瀾滄江南岸的層層山嶂之中,自給自足,不問世事。


    ……


    “嗖!”


    林生淮的身影一閃而逝,僅僅隻是過了幾次唿吸的時間,青衫聖人便已經從哀牢山北麓的玉溪縣,飛抵至了瀾滄江南岸的兩百群山之中。


    山林寂靜!


    照理來說,在這樣的一個悠然的午夜,寂寥無人的荒山野嶺之中,理應是飛禽走獸們的地盤。


    然而,今夜的山林,格外寂靜!


    林生淮環視一周,南方聖人以體內氣機衝上眼眶,目力極強。


    片刻過後。


    “嗖!”一道光影驟然落地,徐天狼闊步朝林生淮走來,他搭住了青衫聖人的一隻肩膀。


    “找什麽呢?”西方聖人有些疑惑。


    徐天狼也開始學著林生淮的樣子,將自身的氣機充盈到眼部,仔細觀魔著四周的景像。


    ……


    林生淮收起了眼部神通。


    南方聖人的雙眸光華內斂,沉吟片刻,他緩緩開口說道:“他們來過,在後麵!”


    徐天狼不明所以。


    身著黑金蟒袍的聖人有些疑惑,他下意識開口問道:“誰來過,怎麽迴事?”


    “……”


    林生淮沒有說話。


    南方聖人上前兩步,他俯下身,從一片較為平整的地麵上,撿起了一截燃燒殆盡之後被隨手遺棄掉的火把。


    “這是?”徐天狼有些意外,西方聖人先前學著林生淮的樣子,注視四周景象,卻壓根沒有看到這根棍子。


    現如今,已經逐漸知曉了林生淮思緒的黑袍聖人,一時間竟然有些愣住了。


    “難不成?”徐天狼驚慌失措道。


    看著那根明顯才是剛剛燒過不久的火把,西方聖人的內心之中,轉瞬之間,猶如升起了一股來勢洶洶的驚濤駭浪,令其久久不能平複。


    林生淮點了點頭。


    南方聖人用右手兩指,輕輕捏了一把火炬上麵的灰塵,林生淮撚了撚,似乎是在感受上麵的餘溫。


    “沒錯,陳雲螭留了後手,本是想用一場山匪屠城的戲碼掩蓋背後的一切罪行,卻不料那個法陣所引發的動靜居然那麽大,致使其提前暴露……”林生淮沉聲說道,南方聖人隨手將那根火把扔在了地上,心中則是對那支義軍隊伍經過的時間,已經有了大致的推測。


    “這……”徐天狼此刻已經快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了,他發出了一聲感慨,當即便再無下文。


    “走!”林生淮斬釘截鐵,南方聖人不想耽擱時間,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找到那夥已經發兵的神秘義軍,並出手阻止他們。


    林生淮轉身離去,那道修長的青衫身影,瞬間又化作了一道十分璀璨的流光,劃過夜空!開始向著不遠處的瀾滄江北岸,飛速長跨而去。


    徐天狼趕緊追上,西方聖人這次沒有像上次那般略作遲疑。


    現如今,徐天狼已經知道了林生淮的恐怖速度,若是還像先前那樣慵慵散散,恐怕便會真的跟丟了。


    ……


    夜色中,哀牢山腹地。


    “莎莎、莎莎…”


    草木扇動的聲音,在這種猶為昏黑的深夜裏,總是顯得十分清晰。


    一行兩百騎,夾雜有步行人員若幹,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瀾滄江北岸的茂密叢林之中,跋山涉水,不可謂不十分辛苦。


    “砰、砰砰!”


    一陣重物倒塌的巨響,此刻正接連不斷的在整個隊伍的最前方,持續響起。


    緊接著,一棵棵體格健碩的大樹,竟是瞬間折斷。


    打眼望去,在這一行隊伍的最前方,一根又一根的粗壯樹幹,此刻早已被一股十分神秘的力量,給直接甩飛了出去。


    黑風寨的寨主郭雲大俠,年輕時便以拳法見長,尤其善於“鐵砂掌”一類的江湖硬氣功把式。


    現如今,上了年歲的郭大俠,並沒有像尋常的江湖莽夫那般,身體狀況江河日下。


    他反倒是練就了一身鋼筋鐵骨,尤其擅長手劈大樹!


    這不是?


    一根根粗壯的足矣讓兩三人合抱的大樹,就是在他的淩厲拳勢之下,被一擊砸斷的。


    再然後,黑雲寨的二當家、三當家,紛紛是以蠻力見長的類型。


    尤其是黑雲寨的三當家:呂樹,據傳言曾是一位北地相撲大家的嫡傳弟子,尤其擅於運用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對敵。


    這不是,一棵棵被甩飛出去的粗壯樹幹,有一多半都是被這位三當家給扔飛的。


    二當家自然也不甘示弱。


    在身後的所有兄弟的注視之下,這位渾身上下肌肉線條格外清晰的男子,雖說是修煉鐵布衫這種防禦法門的俠客,卻也有著出眾的力量,可以隨意提起萬斤重物。


    雖然他的速度比三當家呂樹慢了些,但二當家崔轍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既然速度比不過,那在扔的距離上更遠一些,無疑也就成了其彰顯其自身實力和地位另一種方式。


    “轟、轟轟!”


    接連不斷的震響聲,在哀牢山的腹地,接連響起。


    這一下,遠在天空之上搜尋的兩位聖人,自然也就有意無意的注視到了這邊。


    林生淮眼前一亮,察覺到山匪位置的南方聖人正要向著哀牢山腹地,直接衝撞而去,將這些個不知死活的江湖草莽,給全部收拾了。


    誰承想,徐天狼擋在了林生淮身前。


    “林兄,且慢!”西方聖人含笑說道,現如今看到了那隊被用於充當“替罪羊”的人馬之後,徐天狼仿佛是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麽,他攔住了林生淮的屠殺舉動,準備再多觀察片刻。


    林生淮眼神一怔。


    很顯然,南方聖人對於徐天狼的舉動,是有些意外的。


    要知道,徐天狼可從來都不是什麽善茬,先前在餘陽關誅殺那位刁蠻的白蓮掌教時,便屬他最為心狠手辣。


    現如今,這家夥居然攔住了自己的路,讓他林生淮先別殺人?


    好吧,這有些反常!


    “靠近看看?”徐天狼以心聲問道,他看了一眼身後的青衫聖人,似乎是已經料到他的想法。


    林生淮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這位南方聖人也不好多說些什麽。


    畢竟,徐天狼都已經發話了,這點麵子總是要給的。


    “啊……”林生淮打了個哈欠,並沒有急於動身,他看了一眼遠處地麵,那個此刻正在披荊斬棘的龐大隊伍,現如今仍舊在賣力的前行著。


    “觀察多久?”南方聖人開口問道,意思言簡意賅。


    早打早收工,收工睡覺……


    事到如今,已然有些強撐著的林生淮,其實已經非常疲憊了。


    經過了一夜的奮戰,此刻的兩位聖人,無論是腦力還是體力,無疑是早都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


    徐天狼還好些,西方聖人畢竟已然邁入了天神級,在天地元氣的持續補充之下,雖然此刻的他,精力也早已衰退,卻仍然有著足夠的元力,可以支撐著繼續將事情做下去。


    “要不然,你先去找個地方休息?”徐天狼並沒有急於上前,他看著已然哈欠連天的林生淮,輕聲問道。


    南方聖人搖了搖頭。


    很顯然,此刻的林生淮雖然困倦,卻並沒有退縮意味。


    畢竟,下方的那些個反賊叛眾,不過是幾個肉身橫練的普通人罷了。


    身為禦風上境的聖人,林生淮隻要願意,隨便打個哈欠就能讓下麵的這夥人煙消雲散,何至於去為了處理這點兒破事兒,專程跑去休息一趟?


    看不起誰呢?


    南方聖人的眼中,頓時流露出了些許不悅神情。


    林生淮深深地看了徐天狼一眼,神色中飽含著對下方一夥人的蓬勃殺氣。


    徐天狼沒有說話。


    西方聖人心中清楚,林生淮作為看到了整件事情真相的人,既然對下方的這夥黑風寨流寇,產生此等磅礴的殺機,自然是有著充足的理由的。


    現如今,徐天狼隻是希望林生淮行事不要太過草率。


    畢竟,那可是整整的一千二百多條人命啊……


    絕非是什麽兒戲!


    誰能保證,下麵的這些人就真的都該死呢?


    在邁入了天神級以後,西方聖人的眼界,早已有了長足的進步。


    現在的徐天狼,迴首再看待世間的事情,已經不再似先前那般的非黑即白了。


    他看到了事物的兩麵性!


    在主宰他人的生死時,無論是誰,都必須謹慎。


    畢竟,生命的本質……


    其實一直都不是活著本身。


    而是……


    一種不確定性!


    其實,整個世界就仿佛是由一道道複雜的選擇題所構築起來的巨大題庫一般,每個人其實都在做不同事情的時候,進行著不同的嚐試和選擇。


    以至於,總有不一樣的結果,陸續產生。


    最終……


    當那些正確的與錯誤的結果相互交織,一件件事情的選擇連成一片,最終將整個世界合化成為一個整體的時候。


    因果循環,也就實現了!


    所以,現如今的徐天狼,隨著自身眼界和悟性的提升,自然也對世間的生靈生死,有了與曾經截然不同的認識。


    在他眼裏,該死的人,必須死!


    而能不殺的,就盡量不殺了。


    徐天狼身形一閃。


    一襲黑袍瞬間便在這愈發昏暗的夜色之下,消失不見。


    西方聖人悄然來到了那一隊前行義軍的旁邊,他蟄伏在附近的叢林裏,默默觀察著隊伍裏的一舉一動。


    林生淮並沒有選擇一同跟過去。


    南方聖人的單薄身影,此刻依舊飄蕩在夜空之中,他懸膝落座,開始閉目凝神,緩緩調養自身氣息。


    既然徐天狼讓自己等會兒,那等等就是了。


    西方聖人現如今有了他的標準,而林生淮也一直有著自己的殺人準則。


    在此刻的南方聖人眼中,下麵的這隊人馬,其中的絕大多數,無疑都是猶為該死的!


    林生淮已經沒有精力去識別這群混蛋之中,是否還有值得留一條性命的“小混蛋”存在了。


    依照他的理念,全殺了不僅省事,而且正確!


    因為,這些人的罪行,那簡直是……


    罄竹難書!


    “砰、砰砰!”


    “轟……”


    各種震響、碰撞聲音,此起彼伏。


    南方聖人的眉梢逐漸舒展。


    此刻的林生淮,憑借著自身禦風境界的實力,在這高高的夜空之上,肆意隨風漂浮,隻感到世界的宏大!


    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眾生若螻蟻。


    站的越高,越容易這麽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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