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你過的不錯。”他譏嘲的笑了笑,當年的事似乎對她並沒多大影響,她還是很會打扮自己,一身講究的行頭很好的襯托出她甜美文雅的氣質,到底增添了五年的曆練,她不再嬌憨青澀,眼睛裏多了他感到陌生的幽暗。五年前的她,是溫室裏的嬌蘭,如今……嬌嫩的花瓣染了風霜,她工作了,不再是當初那個父母翼下的少女。


    過的不錯?


    她原本飄在咖啡廳裝飾花籬上的眼光慢慢移迴了他身上,他毫無愧意地看著她,甚至嘴角還帶了淡淡的諷笑。距離這麽近,她把他看得無比清楚,這些年過的不錯的人是他!自信的眼神,疏淡的微笑,沉穩淩厲的領導者氣勢靜靜卻濃烈的從他身上散發開來,他已經習慣高高在上頤指氣使了吧?那個一臉寵愛地看著她,低低叫她思思,因為她傷心就會深深皺眉的他,已經消失了,她笑笑,早就消失了。


    “嗯。”她點頭,居然笑了,“是不錯。”能笑出來真好,雖然這笑如同銳利的刀削在她的心口,這麽多年的苦,的確夠好,至少讓她不再對他報有一絲一毫的期待,如今麵對他,能這麽平靜無波。


    奚成昊皺起眉,她居然會有這麽冷漠的笑容?會這麽生硬地看著他?記憶中的她,羞於迴應別人看她的眼神。即便是他,盯著她看得久了,她也會假裝撒嬌地偎入他的懷中,躲避他的視線,或埋怨地瞪他一眼,怪他害她赧然。那時她的眼神讓他的心總是癢癢的一緊。


    可如今,她看著他的時候,宛如寒冷而平靜的水麵,一沾,便被冰得刺痛。


    她站起身,她並不善於與人交鋒,即使對手是他。


    和他,勝敗輸贏,都沒意義。


    她和他都是對方的記憶,很不堪的記憶。


    他任由她擦身離去,對她……愧疚嗎?怨恨嗎?其實也都很無謂。


    看她過的好,他竟連留住她的理由都沒有。其實他剛才就不應該出現在她麵前,讓她仍舊按著自己的步調生活,應該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可那瞬間,他無法遏製自己,他想聽她說說話,哪怕一句也好。


    夏末的天氣總是陰沉多雨,上班的時候雨還沒落下,空氣卻窒悶無比。


    奚紀桓照舊要遲到半個多小時,路過簡思座位的時候習慣地吩咐:“a餐。”


    簡思點點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還是決定不拿傘了。


    “我要b餐吧。”錢瑞娜用銼刀修理指甲,遠遠近近地看形狀,張柔明確告訴她不許把指甲弄得花裏胡哨,出去見客戶很沒職業感,她隻好在形狀上費盡心思。“唉,”她看著簡思歎氣,“簡思,路上小心,別把油擦在衣服上了,那麽好的衣服,穿出去買飯真是浪費。”


    簡思沒說話,她不知道為什麽錢瑞娜這麽在乎她的這幾件衣服,若論衣服的牌子價格,錢瑞娜的要高級得多,簡思就沒看見她兩天連著穿同樣的衣服,可她就是盯著她換來換去就這三套的衣裙。簡思有些懷疑她猜到衣服是張柔送的,所以心裏不是滋味,陰陽怪氣地做樣子給張柔看,她和張柔從來沒有互相看順眼過。


    提著飯盒從店裏出來,她發現平常車流繁密的街道完全堵塞了,很多人圍攏在她平時過馬路的那一段紛紛議論著什麽,警車的笛聲此起彼伏,幾個警察在固定隔離警戒帶。簡思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沒太關注馬路上的車禍,隻是煩惱這一路段被封鎖,還要繞到前麵才能過去,雨偏偏趁這個時候淅瀝地落了下來,眼看有下大的趨勢,她趕緊加快腳步。


    街邊店鋪的人都跑出來翹首往人群中觀望,下雨也沒澆熄他們的好奇心,簡思一路也聽了個大概,很多人歎息說這個女孩子真可惜,看起來還是個學生,長得也不錯。簡思皺眉,雨天裏的悲劇讓心情格外陰鬱,她專注地走路,眼睛隻看著前麵的平整磚地。


    繞了一段她才找到空當穿過馬路,救護車來了卻被人群擋住,警察吆喝著遣開人群,簡思被退後的人撞了一下,那人還隻顧踮腳看,簡思也沒期待他道歉。死亡,在這些人眼中不過是平淡生活裏的一次意外,真正悲痛的滋味,隻有因此失去親人的人才懂。


    當初旁觀她痛苦的人令她更加難過和難堪,所以,她絕不去旁觀別人的悲劇。


    公司大門外聚集的人尤其多,就連圍欄邊都站滿了人,提著打包袋穿行而過,對簡思這樣瘦小的人實在不易。人群中心格外嘈雜,警察有些生氣地高聲責備:“先生,不要再添麻煩了好吧!”


    人群被撥開了一條通道,奚紀桓踉踉蹌蹌從裏麵擠出來,狼狽又不服氣地迴頭衝警察嚷嚷:“我也不是故意認錯人的!這是什麽好事嗎?!”


    簡思有些意外,奚紀桓竟是這麽八卦的人?還擠到最前麵去看?他轉過頭正好看見她訝然的神色,突然就惱羞成怒地大步走過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不客氣地叱問:“讓你買個早飯,你去外國買的嗎?!”


    他那一扯十分用力,簡思的肩部都喀的一響,手裏的打包袋沒握緊,啪地落在地上。


    她嚇了一跳,奚紀桓似乎也愣了愣,簡思趕緊彎腰去揀袋子,他順勢鬆開了手。


    簡思皺眉看翻得一塌糊塗的飯盒,不知如何是好,呐呐解釋:“這裏封路了,我隻好從前麵繞,費了點兒時間。奚總……這……”她提著袋子,“我再去給你買一份吧。”


    “行了,不吃了,嚇都嚇飽了!”他發脾氣,奪過她手裏的打包袋甩進路邊的垃圾桶。


    簡思看了看周圍瞧著他竊竊發笑的人們,奚紀桓的臭臉,突然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他該不會以為是她出了車禍吧?還擠到前麵去認屍?


    奚紀桓瞪了她一眼,往公司院裏推了她一下,“趕緊迴去!”自己還故意板起臉,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大門裏走,簡思看著他沒掩飾好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奚少爺的確很可愛。


    他在門口突然迴身,她的笑還沒來得及斂去,他看見了格外生氣,“笑什麽呢?!”


    她愣了愣,真的,她笑了,陰雨綿綿的暗沉天空下,她的心卻沒再那麽陰霾重重,她突然如釋重負。


    進了辦公室簡思才發現,就連張柔也在能瞧見馬路的窗邊不停左顧右盼,看見她跟在奚紀桓身後進來,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就你一驚一乍的,我早說了不可能是思思!”


    奚紀桓置若罔聞地向自己辦公室走,顯然不想針對這次事件發表任何意見。


    錢瑞娜倚著窗台,上下打量簡思,“飯呢?”


    “打翻了。”簡思皺眉,張柔忍無可忍地嘖了一聲,明白地表示對錢瑞娜的不滿。


    奚紀桓轉迴身,看了錢瑞娜一眼,“以後我在家吃早飯,你自己找飯吃吧。”


    錢瑞娜挑了下眉梢,冷冷地撇嘴,她的表情讓簡思很不舒服,似乎別有含義。


    張柔看了看表,“奚總,我今天晚上有應酬,隻好白天去弄頭發了啊。”她半開玩笑地請假說。“我讓簡思陪我去,反正今天也沒什麽事兒的。再說,瑞娜還在麽。”她這麽說,是成心給錢瑞娜點兒不痛快,看不上她不是一天兩天了,奚紀桓高升,除非帶她走,不然非開了她不可。


    錢瑞娜冷哼一聲,臉比天色還陰沉。


    奚紀桓瞥了張柔一眼,“如今張總還用和我請假麽?”


    簡思不想去,但明擺著這是張柔和錢瑞娜之間的官司,她拒絕,張柔就該沒麵子,不高興了。


    跟著張柔下樓,到了門口,簡思停住腳步,“張總,你還是自己去吧,我迴趟家……”


    張柔看穿她的接口,“陪我去吧,弄頭發很費時間,一個人傻坐好幾個小時實在沒意思,我是那家店的會員,贈送很多服務,我都沒時間享受,正好給你。”


    “我……”簡思為難,她已經借了張柔太多的光。


    “行了,行了,快走,不然一會兒人多。”張柔推她上車。


    張柔的定點美發店非常有名,美發師都頗有氣派,到處都是明星和本店名師的合影,光顧的客人也都貴氣十足,滿眼時尚美女,簡思有些局促。幸好張柔替她安排妥當,她隻需聽從美發師和助理的指示就好。


    簡思頭上頂著卷發器,穿著店裏的客人服,默默坐在儀器下看雜誌,張柔和她的程序不一樣,不知道被帶到哪兒去了。


    旁邊結伴來的一對兒年輕姑娘嘰嘰喳喳說笑不停,天南海北無所不談,時不時壓低聲音交頭接耳,頻頻撞到美發器具。


    當她們笑著提起奚成昊的時候,簡思的嘴唇微微一哆嗦,這個世界小起來真讓人十分無奈。


    “……孫樂平組織的校友會好像請到了他,人家現在是青年企業家,據說還讚助毓才好多錢,毓才的校長還要把他的照片掛在校史館裏……”


    毓才?是她就讀的高中,奚成昊……也是。簡思看了幾眼兩個年輕姑娘,完全沒有印象。


    “你忘了嗎,好像以前奚成昊就是咱們學校招生簡章上的‘形象代言’,再往後挑出來的男生都沒那麽帥的。”


    “嗯,好像他還和一起拍照的校花鬧緋聞,那個女生還因為分手傷心的休學了一年。”


    校花……


    簡思想起剛從初中升入毓才,新入學的女孩子是全校關注的焦點,她也沒想到不喜歡惹人注意的自己怎麽就被評為校花,大概是因為被選中去拍學校的招生簡章。也是因為一起拍照,她才認識了高她兩屆的奚成昊。


    那時的自己……也偷偷高興得到這個稱號的,那是每個少女夢寐以求的榮譽。


    她還曾沾沾自喜地覺得,她和奚成昊是如此相配的一對兒。


    少年時的世界,單純的幾乎透明,奚成昊家世再好,也隻是學校裏比較惹眼的一個學生,她以為和他的距離,不過是他上高三,而她上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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