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激昂的訓斥聲,混沌海越發不穩定,不斷侵蝕著景諾的領域。


    他的聲音微冷:“你以為我會信?”


    “哈哈哈,信不信問你自己!你不是已經信了嗎?”


    景諾沒有答話,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身上衣服一動,竟直接坐在了混沌海的中心。


    混沌海一窒,放肆的動作歸於平靜,混沌海的那張巨臉一凝,表情變得晦澀不明,他看了景諾半晌,試探道:“莫不是預備讓我吃了你?”


    景諾閉著眼睛:“你大可以試試。”


    混沌海疑心有詐,卻又不想放過這次時機。


    萬一呢?若是景諾真信了,那豈不是今後再無死敵,從此世界將在迴歸於他的手上,那些聒噪吵鬧他簡直難以忍受!


    一根纖細如發的黑色藤蔓從混沌海之中伸出,在景諾的身後逶迤前行。


    “混沌!你太心急了。”


    景諾依舊閉著眼,不見他有什麽動作,可那根黑色藤蔓寸寸變灰,再變白,變成一粒粒細碎的顆粒,卷入混沌海之中。


    “開個玩笑而已,何必如此緊張?”混沌海凝成的巨大麵孔上,微笑從嘴角蕩開,稍不留神嘴角便咧出非人的弧度,形狀可怖,可惜觀眾隻有景諾一個人,還沒睜著眼睛。


    “怎麽,你現在要懷疑我了,懷疑我就要上啊,說不定我隻是困住你的一個樊籠,一個夢幻泡影呢。”混沌海見景諾沒有反應,意興闌珊道。


    景諾沒有反應,實際上他已經下潛至靈魂深處,去找嚴舒存在的痕跡,可懷疑的種子已經被種下落地生根,越是要尋找嚴舒的影子,越是像井中撈月一般,隻能掬起虛無的光陰。


    究竟什麽是虛幻什麽是現實?


    嚴舒真的存在嗎?還是一切都是他太寂寞了,自己給自己編造的一個夢?


    提踵換影,他來到鎖心誓前,扭曲的空氣下,衣袍飄動,時隱時現。


    石碑之上,鎖鏈叮當作響,一寸寸收緊,紅底泛金的血液一滴滴滑落,石碑在哭泣。


    一道嶙峋人影浴血而顯,地麵上一小堆血裏,卻沒有他的影子。


    “你終於來了。”聲音孱弱卻異常熟悉。


    景諾退後一步,眼神閃動,死有所猜測。


    果不其然,人影逐漸化為實體,露出和景諾一模一樣的麵容。


    “可惜來晚了啊。”對方目光發愣,越過景諾望向蒼涼前方,“我是你的分魂,自你入世,混沌便分你魂魄,將我藏於此地,這條鎖鏈吸取我神力晝夜不息。”


    “噗!”景諾彎腰吐出來一口鮮血,紅底泛金。


    “被混沌算計,豈是你之過,混沌太過狡猾……”人影的目光聚焦在景諾身上,一臉肅容,“你之所以受到幻覺侵蝕,與我現在的情況也脫不開關係,他不光通過我源源不斷吸取神力,甚至還影響了你的神誌,往你身體裏種下幻覺,不如斷臂求生,一劍斬殺了我!”


    景諾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手中一柄寶劍閃過弧光。


    人影釋然一笑:“我知道你能做得到,來吧。”


    景諾一步步朝著石碑而去。


    “將來一定要替我報仇,讓混沌再無安身立命之所!”人影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輕鬆得仿佛如鳥點水過江。


    景諾一皺眉,在距離人影還有三尺時停下腳步:“你不看看周圍的景?”


    人影搖頭,身上鎖鏈叮當作響,似乎紮得更深了,血流如注,鎖鏈也成了紅底泛金的顏色。


    “看了三百年,還有什麽好看的。”人影微垂目光,盯住景諾的劍,舔了舔唇,“我隻想來個痛快。”


    景諾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可這個念頭來得太遲,又走的太快,隻在心底投下遺憾的影子,他舉起手中劍,“你真的決定好了?我與混沌一戰,孰勝孰敗猶未可知。”


    人影輕笑了一下:“你還沒有明白嗎?海洋遼闊永有邊際,神力再浩瀚也有用完的時候,我們的神力在流向混沌,你自己能打敗自己嗎?更何況心魔已生,我若不死,你的命在混沌手上。我們錯了,我們和混沌不是相伴而生的關係,他不會因為我們被削弱而虛弱,反而他利用漏洞在強大自身!快把劍送入我的胸膛,再遲下去,就晚了。”


    景諾提起劍,光華流轉間,劍影逼近人影分魂的胸膛。


    人影分魂衝著景諾笑了一下,閉上眼睛,送出一口氣道:“總算等到了今天。”


    劍光極厲,距離人影分魂一線之隔時,其寒氣已將襤褸的衣衫劃破,露出胸膛。


    驀地,景諾忽然停住,劍止步於此,這一方天地俱寂,唯有血液順著鎖鏈“滴答滴答”滑落的聲音。


    “景諾,何必婦人之仁?”漫長的沉默後,人影分魂沒等到最後的處決,無奈睜眼。


    景諾退後一步,收劍,清冷的劍身倒映他的眼眸,碎金在其中閃爍。


    “混沌,戲該收場了。”話音一落,景諾消失在原地。


    伴隨著他的消失,一切空間碎裂如煙,如同秋之落葉,背後之山野在黑夜中鬼影幢幢,一個淺淡的白色靈魂駐足於此地。


    黑暗中他睜開眼睛,露出與景諾別無二致的麵容,迷茫與遲疑藏於他眼底。


    星辰未照亮他的來路與去途,影子不過是幻境從景諾身上剝去的一縷魂魄,他沒將永遠停留在這裏。


    膳海閣。


    門口那隻吞天巨鯨仍在,如果不是那樓閣一樣的眼睛不時逡巡,嚴舒真以為對方沒有發現她的蹤影,隻是在這裏小憩。


    “你說它到底想幹嘛?”


    無盡的等待讓人自暴自棄,嚴舒呈大字形躺在地板上,頭頂被人造星河點綴,呆板無趣,不及景諾眼底萬千分之一。


    嚴舒眼神發直,眼神落到星河深處的深處,她喃喃道:“不知道景諾現在怎麽樣了……”


    小八悲傷道:“不知道,繼拋棄你之後,他現在也不跟我聯係了,不知道仙主現在究竟如何了?”


    “什麽叫做繼拋棄我?”


    小八自顧自說:“仙主現在有了麻煩,不過我想明白了,若是仙主也沒辦法破局,那必是死局,現在要擔心的是你,看看外麵的吞天巨鯨,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餓。”


    頭皮一陣銷魂的麻意,嚴舒歪頭往外麵瞥了一眼,翻身坐起,說:“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你還打算怎麽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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